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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喝酒也不夠啦,她喝了一下午了!」小老闆趿拉著拖鞋走來,「讓她走吧錢又不夠,留著她吧她就繼續喝,你趕緊算帳帶她走吧,再過會兒還得上人,一醉醺醺的小丫頭,擱這兒不給我找事兒呢麼!」

  「多少?」

  「菜她沒點,可瓶子不能退了,你給25塊錢吧。」

  「瓶子呢?」

  「都讓她cei了,也不用你們掃了,趕緊走吧。」蜜蠟這才發現玻璃渣爛瓶子鋪了滿地。

  寢室門大敞著,羅硨磲和碧璽不知所蹤。

  金髮晶吐了一路,剛著床就又摳嗓子,一整只手都快塞進去了,蜜蠟讓她趴在大腿上,腳尖勾個盆過來,雙手環住她脖子。

  金髮晶哇哇地大嘔,吐出來的卻只有稀稀的液體,身體鉛一樣死沉,頭髮尖兒眼看進盆了,蜜蠟抱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折騰了老半天才安生,蜜蠟給金髮晶除去鞋襪,放她躺平,開始扒那一身髒臭的衣服。金髮晶沒穿胸罩,脫掉汗腥的T恤就赤裸了,神志不清的她還知道本能地抱了胳膊護住,蜜蠟一下就看得哭了。

  拽掉褲子,金髮晶一雙光腿一露,蜜蠟愣了:這副看似瘦小的軀體臃腫了不少,大腿甚至爬上了許多暗粉紅色的紋路——蜜蠟突然想到什麼,趕忙伸手去捏她的腳面——也是腫的。

  蜜蠟的記憶一下回溯到小學:就在那一天,媽媽給十一歲的蜜蠟講了很多女人的事情,還講到了蜜蠟的出生,蜜蠟問媽媽:「我在媽媽肚裡的時候,聽話嗎?」媽媽溫柔地笑了,星月一樣的眼睛蜜蠟記得格外清楚:「怎麼會聽話?折騰得歡著哪!懷著蠟蠟你,媽媽的腳腫得都穿不住鞋啦……」

  蜜蠟使勁兒搖晃,金髮晶只是歪過頭睡不醒,蜜蠟急了,啪啪地拍她臉頰:「先醒醒!你多久沒來了?!」金髮晶抬起眼皮乜了一下,口齒不清地說:「記不清了。」

  蜜蠟腦袋裡嗡的一聲。

  金髮晶翻過身,臉埋在被窩裡睡去了,蜷縮著的小小身體彎成一團,完全是貓的樣子——一隻沒長成的小貓。

  蜜蠟開了窗戶,倒了穢物,拖了地板,洗了衣服,再看金髮晶,還是沉沉地在睡,被酒精燒得猩紅的嘴唇句號一樣嘟著。蜜蠟想凡事果然沒有絕對,至少這一刻裡金髮晶比自己幸福:失戀的人習慣把自己灌個人事不省,把一切煩亂紛擾甩給那個無法棄她不顧的人;金髮晶夢裡該是嬰兒般的空白,蜜蠟卻已緊咬了牙關要面對來日的麻煩了。

  眼下正要用人,回來前打給痞子哥哥,接線員卻說整個炮團都拉到南海試炮去了——酒店那邊只能辭掉,不要說違約的罰款,工錢都有可能泡湯了,可這當口偏偏就需要錢……金髮晶的日子看來不小了,得趕緊去醫院;宿舍不能住了,人多嘴雜的傳出去她就得給開了。可兩個16歲的女孩子,哪兒找便宜可靠的住處去……

  維特魯威人留下的三個電話已經打過兩個,一個空號一個沒人接,撥最後一個號碼時,蜜蠟竟然下意識地念了阿彌陀佛。

  好在有人接,一個男人在惡聲惡氣地說他是住這兒可好幾天沒回來了。

  蜜蠟客氣地說您能不能幫著找找他,對方問你是他什麼人。

  「嗯——他妹妹。」男人嘟囔一句他姐姐妹妹怎麼這麼多。

  蜜蠟聽出他不耐煩,趕緊更客氣地說我真的有急事麻煩您了。對方扔了句你等等吧就沒了聲音,蜜蠟握著聽筒等了不知多久,令人絕望的靜謐才變成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電話裡咯噔一響,那男人報了串數字就掛了。

  蜜蠟一個個按著號碼,指尖仿佛壓著千鈞。

  電話突然通了,聽筒噴出嘈雜的樂聲人聲,一個嗓子像男人的女人在說話:「這裡是火山!」聲音和噪音絞纏著揪鬥著,像要撕裂一團亂麻似的滿是聲嘶力竭的無奈。蜜蠟喊著報了三遍人名她才聽清:「你等著我找去,快不了——別掛啊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等待的時間果然長,事實是太長了。迪曲隆隆響著,既遙遠又迫近,蜜蠟忽然發現:僅僅一天,竟發生了這麼多事。紫晶洞的眼淚,金髮晶的眼淚,碧璽的眼淚,一下子都撲落落地掉下來——這一天,漫長得太不真實,漫長得看不到頭,甚至直到現在她還站在這裡,等一個似乎不會有人來聽的電話……

  蜜蠟出著神,有人接電話時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啊」了聲。只這一聲,維特魯威人就聽了出來,驚喜地叫「是蠟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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