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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覺前,仿佛被謝明仔細關照過似的,柳香香檢查了數遍大門上的鎖。然後她關上了廚房的燈,關上了客廳的燈,關上了樓道的燈。整棟房子的黑暗,將她驅使進了惟一亮著燈的房間———她和謝明的臥室。說是要做好「出國」就是「洋插隊」的吃苦準備,可是在柳香香的準備裡,還真沒有「沒有謝明」的日子。

  她沒敢再打謝明的手機,那「哢嚓」「哢嚓」的聲音,讓她害怕。現在,她全部身心都沉浸著被人愛、被人呵護的滿足和平靜中。嗨,該打電話的時候,謝明會給她打的,別瞎操那份閒心了。

  臥室裡的光不是那麼亮,淡淡的,暖暖的。

  小乖抱著一隻小熊正往被窩裡鑽,邊鑽邊叫她:「媽媽,你來聞聞,是爸爸的味兒。」

  柳香香靈活而優雅地把自己扔到床上,趴在米色的鴨絨被上聞著,她聞到了槐樹花兒的清香,是那個春天的槐樹花兒。

  那時候她和謝明還沒有結婚。

  那條僻靜的土路兩旁種著槐樹,開滿了白色的花,空氣中彌漫著槐花的清香。

  陽光明媚,暖暖地照著。白雲像棉絮一樣,在藍色的天空上緩慢地移動著。周圍很靜很靜,可以聽見蜜蜂忙碌的「嗡嗡」聲。她坐在謝明自行車的後座上,右手摟著他的腰。他們慢悠悠地向前騎著,像在穿越一個夢境,塵世的一切漸行漸遠……

  已經躺下的小乖,又變戲法似的從被子裡舉出個信封:「媽媽你看,這是什麼?」

  「信!」柳香香一把抓了過來,天啊,她知道,她早就知道謝明會留給她一封信的。她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發抖了,笨拙而急不可待地撕著封口。

  「媽媽,我想開信!」小乖眼巴巴地望著她手上的信央求著。

  於是,她大度地把厚厚的,信封上什麼也沒寫的牛皮紙信封給了小乖。

  小乖撕開信封,口朝下用力地抖著,一堆二十元的鈔票散落在被子上。鈔票撒完了,小乖的小手在信封裡掏了又掏,沒有掏出哪怕是一張小紙片。

  為什麼呀?這是為什麼呀?柳香香在心裡大叫起來,你就不能寫上三個字:「想你們」?你在電話裡不是一直告訴我,你想我們嗎?我想你,我Miss you!老公。

  正在洗澡的時候,她好像聽見電話鈴響。她把水關掉,再仔細聽,又沒有聲音了。她身上披掛著一層水珠,沖到臥室,床頭櫃上的電話,靜靜地,帶著墳墓般的死寂。

  順著走廊裡淺褐色的地毯,她把電話拉到浴室。

  龍頭開得小小的,她生怕流水的聲音蓋住電話的鈴聲。沒用,電話跟壞了一樣,壓根就沒響過。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面對著電話,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在黑暗中,視覺能幫她捕捉聲音似的。時間像一堆被點燃的木柴,一點一點地煎熬著她的神經。她不信,謝明就真不給她打電話了?

  整棟房子被夜的黑暗籠罩著,被夜的沉默壓抑著。

  這兒的夜真長。

  不行,她爬了起來,跑到客廳又開始撥謝明的手機。她機械地,神經質地按著那幾個爛熟的號碼。那一個接一個的「哢嚓」聲,居然連成了一片,在她耳朵裡沒有間斷地響著。

  她要瘋了。

  她又一次撥了號碼,聽筒裡傳來田建設帶著濃重睡意的「哈?」聲。

  已經夜裡兩點了。

  「馬上到我們家來一趟行嗎?」

  「誰呀?」

  「柳香香,你晚上到機場接的人。」

  「你們家進賊了?」怎麼這女的但凡長得有點模樣,就覺得有了隨便使喚男人的崇高特權?

  「沒……」柳香香還沒說完,那邊電話已經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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