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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女人也不是都那麼三綱五常的。那你說是為什麼?」

  「我就是不知道啊,我要知道還問你啊?反正我的直覺告訴我,謝明沒有背叛我。我不是硬撐、虛榮。感覺就是感覺。但是到底怎麼回事,我也想不明白。以前,我有什麼不懂的事,謝明都能幫我解釋清楚。你也幫我分析分析,作為一個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這樣?」

  「什麼情況下也不會這樣!」

  田建設剛離開,車還在車道上發動著呢,柳香香已經拿起濕淋淋的拖把在家裡瘋狂地掄開了。頃刻之間,一層舒適、典雅的客廳、飯廳就變得一片狼藉。然後她拉著拖把又上了二樓,剛進臥室,就覺得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眼睛。床頭櫃上多出了一樣東西,一隻圓筒狀的,透明玻璃的花瓶,裡面插著一大束雪白的馬蹄蓮。她掄起拖把一揮,玻璃花瓶連同馬蹄蓮一起被掀到地毯上。還真是謝明,他還真是有別人了。

  她坐在床上哭了起來:「你裝什麼大尾巴狼啊,算我瞎了眼睛!」她扔掉拖把,走過去猛地拉壁櫥的門,拉不開,再一用勁兒,整個門板掉了下來。她踩著門板,把壁櫥裡的衣服往床上扔著:「我走,給你們騰地兒還不行?誰稀罕你的破房子!」

  她把衣服亂七八糟地塞到箱子裡,然後打電話叫出租。也不管有沒有票,幾點的票,就拖著行李徑直上了多倫多的皮爾遜機場。

  買了機票,才下午五點多。還得等十幾個小時,明天上午八點多的飛機。她坐了下來,呆呆地,又想到了那束白色的馬蹄蓮。

  她還是學生的時候,北京沒有幾家花店,她也沒錢買花。有一次,她和謝明路過一家花店,他們進去看了看。她喜歡那些放在一隻白鐵桶裡的馬蹄蓮,純潔、含蓄、安靜。她什麼都沒說,謝明也是個窮學生。第二天,她下課回到宿舍,她的枕頭上,靜靜地躺著一枝馬蹄蓮。她大聲地叫了起來:「謝明,I love you!」

  以後北京的花店多了起來,他們也有了買花的錢。他們臥室床頭櫃上,經常有幾枝馬蹄蓮,插在圓筒狀的玻璃瓶裡。

  淚水橫流,柳香香哭了又哭,哭了又哭。中國人外國人的,有人注意到她在哭,都沒有打擾她。她哭累了,抬起頭,發現離她不遠的椅子上躺著一束花,白色的馬蹄蓮。她環視了一下周圍,沒發現誰是花兒的主人。她走過去把花兒扔到地上,猶豫著是不是用腳踩的時候,又哭了。她揚起腳,像踢一塊攔路石一樣,狠狠地把花兒往大廳的另一頭踢過去。

  飛機開始滑動,向跑道滑去。柳香香淚眼蒙碔地注視著窗外,多倫多機場慢慢向窗子後面移動著。

  不行!柳香香突然站了起來,不能就這麼走了,要當面罵他,要質問他,他原來和我說的那些話都上哪兒去了?我要抓爛他的臉,我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機長走過來說:「Mam, we have left the gate. You cannot get off now.」(飛機已經開了,你不能下了。)

  柳香香不聽:「I have to! I have to!」(我一定要下!)她打開頂櫃的門,拿下隨身的包,誰勸也不聽。

  「9·11」以來的航空業已是驚弓之鳥。一頭霧水的機長只好把飛機滑了回去,把柳香香放下。行李必須跟著人,這是「9·11」以後的規定。費了很長時間,才把柳香香的箱子撥拉出來。

  十月二十七日,柳香香到多倫多的第二十一天的時候,她一個人氣昂昂地,仿佛肩負著多大使命似的從機場走了出來。

  她要找到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她給田建設打了一個電話。

  「什麼你走了,又回來了?這時間不夠個來回啊?」

  哼,走的時候都不跟我打個招呼,是不是覺得用不上我了?「棄之如履」,田建設雖然想到這麼個詞,還是管不住自己巴巴地往機場趕來,要不他怎麼頗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被釣住了!是什麼釣住他的為女人已經死掉的心?柳香香的美麗?柳香香的性格?柳香香的遭遇?想知道謝明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好奇心?想證明自己「愛情這詞的真實含義早已消亡」的英明論斷?都是,又都不是。總之就是,他現在已經處在說不出「No」的狀態了。

  柳香香在機場外面靠門口的地方,等著田建設。哼,謝明,我就不信找不著你!她重整旗鼓,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剛才她在廁所裡,精心化了半天妝。哭了幾小時的腫眼泡好歹被遮上了。她要靠她的美麗,她的聰明找到那王八蛋。田建設一來,就給他一個大擁抱,讓他暈菜,找不到北,然後動用他的腦瓜,不是大學生嘛,別浪費了,幫她找到謝明。必要時往他臉上啄一下,以資鼓勵。

  這時,對面停車場嫋嫋婷婷地走過來一個女孩,穿著一件半長的裹在身上的黑皮夾克。那不是林鴻眉嗎?那天主動跑到柳香香家,給她送謝明名片的那個臺灣女孩。

  柳香香矜持大度地朝她笑笑,她現在是要幹大事的人,要找連員警也找不到的謝明。咦,怎麼回事?林鴻眉不動聲色,視她為空氣一般。她眼睛不好,又不願意戴眼鏡?等她走到身邊了,柳香香叫她:「林……」她眼睛都沒抬一下,便從她身邊走過,進了大門。

  認錯人了?不會!柳香香跟上她,走到加拿大國內航班接機口。

  林鴻眉站在欄杆外面,神態坦然,不像是故意不答理柳香香的樣子。一會兒,一位打扮講究,六十歲左右,體態豐滿的女人從接機口出來。林鴻眉迎了上去,叫了聲「媽媽」,然後倆人有說有笑地往外走去。

  健忘症?

  柳香香跟著她們,剛出大門,就看到田建設那輛深藍色的福特。

  「田建設!」

  「那是你的行李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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