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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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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說你感興趣的部分吧。我爸這次來學校,帶給我一個消息,他們在家裡給我定親了。是村長的兒子。我爸說,一個月前,村長托人到我們家去,說,他兒子看上我了,想娶我。如果,我嫁到他們家的話,不但我上學時借的錢不用還,他們家還可以再給我家一筆錢,這筆錢足夠讓我弟弟上大學。」 「那麼,那個人,我是說,那個村長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我問,腦子裡想的卻是一個小兒麻痹患者或者一個肥頭癡腦的弱智形象——來自於電影和小說中的情節。 「沒什麼樣。年齡不大,可能比我大個三四歲吧,我也沒什麼印象,好像就是黑黑的,老老實實的,不太愛說話。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就看上我了呢。我爸說,他們覺得他人品不壞,而且,家裡條件也好,我嫁過去不會受苦,說什麼,女孩子遲早要嫁人的,還說,他們家說了,如果我願意的話,暑假回去就訂婚,然後等我一畢業就結婚。結了婚,他們家還可以托托人幫我在鎮上找份工作什麼的,離家也近。我爸當時絮絮叨叨跟我說了好多,後來說什麼我也沒聽進去了,我當時就有一種天塌了的感覺。我不停地哭,什麼話也不說。我知道我爸媽的難處,他們年紀大了,實在沒有精力再供我弟弟上學了。我也知道,因為我上學,這幾年家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又回到那個地方,那我這輩子還有什麼希望的,跟一個沒什麼本事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想到這些,我的心好像被活生生撕裂了一樣。」ANITA聲音有點哽咽。指間的香煙靜靜地燃燒,一截煙灰顫顫巍巍地停在煙頭,隨時,都會跌落。 「我爸當天就回去了,他來的路費,也是村長家給的,可我爸說,就算是花別人的錢,該省還是得省。我爸在路在顛簸了快二十個小時,然後,在我那兒待了二個多小時就又是一路顛簸地回去,看著我爸一頭一臉地灰,我心裡真是難受,我實在不忍心說任何讓他傷心的話,我跟他說,讓他先回去,一切等我暑假回去再說。我爸看我哭的那個樣子,眼睛也紅了,他說,他知道我委曲,也知道,我想法多,可是,女孩子家,嫁人終究是最大的事。他還說,他和我媽也不是只認錢的,他們也是看那人還不錯,所以才答應的。我跟我爸說,我都知道了,不過,怎麼也得讓我先把學上完吧。我爸走的時候,看得出來,心裡輕鬆了不少,他可能認為,這事就這麼定了。」 「我爸走了之後,我心裡空落落的,我就一個人在學校裡兜圈子,我想起我剛進校時,多高興啊,不光是因為我是我們村上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女孩子,更重要的是,我想,從此以後,我可以離開那個地方了,我可以過上城市裡的生活了。這些,對於你們這樣從小在城市裡長大的孩子來說,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可對於我,卻是改變我命運至關重要的事。你無法想像,我是走了多少山路,才得來這個可以改變我命運的機會。可是,現在,在我所有的希望都還沒來得及實現的時候,一切都化為子虛烏有,回歸到零,我怎麼能甘心。更重要的是,那時我正和王斌談戀愛。」最後一句話,輕輕地撞擊了我一下。ANITA似乎有意在這裡停了下來,留給我一段空白的時間去想像。她起身到電視櫃上拿了一個益達香口膠的瓶子,打開,把煙灰彈了進去。 「我大一第一學期的寒假開始在網吧打工,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王斌。他留在學校給老闆做課題。我的網名叫「錦瑟」,他說~~~~~」 「錦瑟?」我失聲叫到。難怪,王斌提到這首詩時,會那麼悵惘。 「對,錦瑟,怎麼了?」ANTIA有些奇怪地看著我。 「沒什麼,嗯,我聽到他提過。」我知道,有時候,誠實也是愚蠢的,可是,我的理智拗不過我的心。 「真的嗎,他怎麼說的,他~~~有沒有提到我。」ANTIA的眼睛突然被什麼點亮了一般,是愛情嗎?原來,有些東西,一直都在,即使滄海桑田。 我感到堅定漸漸從我的心裡退卻,我的身子軟軟的,我發現,其實我手上,沒有可以出的牌。 「嗯,他說,那首詩是他最喜歡的,對了,你剛才說,他說什麼?」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準確地說,我不想看到ANTIA眼底裡流出的一絲幸福。 「哦,是嗎,呵呵,他當時也是這麼說的。」今晚第一次,ANITA笑了,是那種清清淺淺地笑,不似大喜大悲般濃烈。它宛如一泓泉水,從心的最深處流出,凡經過之處,都被滌蕩地乾乾淨淨。 「我們就是從那首《錦瑟》開始聊起來的,越聊越投機,都是喜歡古典文學,喜歡歐陽修的詞,喜歡李商隱的詩,喜歡《紅樓夢》~~~~~~~~呵呵。」ANITA微微笑著,眼神有些迷離。香煙快燃盡了,卻依然,頑強地,在她指尖閃著暗紅的火光,仿佛,暗夜裡,綻放的玫瑰。 「整整一個寒假,我們每天都在網上聊天,聊得時間越來越長,聊得話題也越來越多。王斌是個非常聰明也非常細心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們有著相同的背景。」 「背景?」我奇怪ANITA用了這樣一個詞。因為,在我眼裡,大學裡的戀情純潔地像早春萌生的第一片綠葉。而背景這個詞卻有著太多的風塵和世俗氣息。 「是的,背景。這個背景就是,當我說起插秧割麥,他不會像個白癡一樣,只會說「啊」。他會給我講他小時候,帶著家裡的大黃狗,在長著厚厚野草的山坡上瘋玩,然後,從坡頂上一路滾下來滾到坡底~~~~~在我剛到鄭州的時候,我因為這個背景而與周圍的人,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我不知道什麼是肯德基,我不知道那些衣服和化妝品的牌子,我只知道,當宿舍裡的女孩子們談論起這些的時候,我像個傻瓜。曾經有一段,我非常壓抑,很苦悶,我不知道怎麼去和別人交流,我很害怕看到別人看我時眼神裡流露出來的一絲奚落和一點同情。」ANITA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說得很快,說到最後,她的語氣裡帶著一點忿恨。也許,在我們享受著剛從高中繁重功課中解脫出來的輕鬆與快樂時,ANITA卻在經受人生的第一次脫皮期。 「哼,現在想來,如果當時不是在網上遇見了王斌,我可能會得憂鬱症或者自閉症什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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