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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我現在要你兌現了。再過兩個月,我好得差不多了,把荊州刺史的位置給我吧。」

   我愕然。荊州刺史的人選一直難以確定,湖北的水災厲害、湖北官場錯綜複雜,不是三品以上大員派不動。但朝廷內部,能接手這個爛攤子的人選並不多。可是為什麼華鑒容要自告奮勇?

   王覽注視華鑒容,我看得很清楚,他的鳳眼裡莫名其妙地聚滿淚光。過了很久,他對華鑒容很輕很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第十章 心井蓮歌

   「咚……」清涼的鐘聲響徹山谷。

   纖雲微卷,竹影掃過石階,絲塵不起。

   京都郊外的大悲刹,木魚聲、誦經聲,聲聲清渡幽嶺。

   盛夏的梔子花香,如焚香一般環繞在我和王覽的周圍。我們手拉著手。

   我年幼時王覽像父兄一樣抓住我的手,看到路不平坦就輕輕地帶我繞過去;等到我長大了,他如愛人一般牽我的手,以自己的體溫鼓勵我。變化的是我,不變的是他。

   我們兩人到大悲刹是替那個破城之日死去的少年葉光造像。那天以後,王覽說他常常夢見死去的人在暗夜裡看著他。每當這時,他眼睛中的憂鬱就會變得很深切。為了寬慰亡靈,也為了王覽的心情,我們私下出了十五萬錢,特別請工匠雕制了一尊玉觀音菩薩像。為表示誠心,我們還親自微服送到寺裡。

   那尊像上的銘文是王覽擬定的:光聖六年,琅玡王覽為弟岳陽葉光造像,伏願吾弟葉光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乞佛祖賜福于葉光及人間一切眾生。

   光聖是我的年號。淮王之亂以後,有大臣提出按照常規,此類大事後要更改新年號,但我沒有答應。

   住持知悉王覽精通典籍,因此喜不自勝地拉著他談經論典,我則一個人到外面閒逛。忽然看到角落裡坐著一位雲遊僧人,我不想打攪他,走過去時卻聽見一聲笑:「施主似乎是個福澤深厚的人。」

   我定了定神,四下張望,似乎只有我和他。我笑道:「這話從何說起?莫非如今的僧人們都說自己會看相。」

   「哈哈哈,我是從來不以此求佈施的。今日我閑著無事,你想要問什麼,也可以問。」

   我並不信他,只是覺得和尚雖然癩頭破裟,臉上卻一團和氣。於是勾起我的孩子心思:「為什麼說我福澤深厚?」

   他撓撓癢,道:「凡人不過福祿壽考,你都不缺。即便是仙界難求的情緣二字,你似乎也不少。」

   「我倒不想問這個,我想要你為另外一人算一卦。」

   他笑:「是你此生最心愛的一個?和尚我可不算……」

   「為什麼?」

   他搖頭不語,不再理會我,自穿過半月的拱門離去了。我看到住持送王覽出來,便問道:「好古怪的雲遊僧人,他是從何而來?」

   住持詫異地說:「在哪裡?老衲怎麼不知道?」我恨恨地搖頭。

   走出大悲刹,郊外鬱鬱蔥蔥。我對王覽笑道:「你可以安心了?」

   王覽微笑:「剛才廟裡的茶水好喝嗎?」

   我點頭,想到住持師傅告訴我們,說這茶清口,秘訣在於沏自活水。

   「覽,什麼叫活水?」

   王覽意味深長地笑:「就是心裡的井水。」

   「你心裡有口井?」我問。

   王覽笑而不答,伸手替我把被山風吹散的一縷頭髮攏好。

   「你剛才遇到雲遊僧,他有說什麼?」他問我。

   「不過故弄玄虛,理他做什麼。」我大大咧咧地揮手。他一雙妙目流出笑意,也不再追問。

   從大悲刹回宮,要經過一個名為廣善庵的尼姑庵。我早就想去看看在那裡出家的永安郡主,正好今天得空。我瞥向王覽,他早已料到我的心思,便說:「我在這裡等你,你去吧。」

   永安郡主出來見我。她頭上戴了個尼帽,白生生的脖子上沒有了髮絲。她原來有一頭多麼漂亮的青絲啊!幾乎和我的一樣光豔。

   她嫣然一笑,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青絲就是『情思』,斷了也好,少了好些煩惱。」

   我默默看著她。她主動說:「昨天鑒容來看過我了,他就要啟程去荊州了嗎?」

   我點頭,她黯然歎息:「何必呢?他如此玲瓏的一個人,卻只會反復折磨自己。就像他以為自己欠我,才來看我,不也是一種殘酷嗎?讓我更加忘不了他。」

   我蹙起雙眉:「你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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