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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他的臉紅了:「是韋姑姑叫臣來的。陛下昏迷了有三天了。」他雖然沒有說破,但我想,那雙手原來是這個孩子的。

   「陛下醒了,臣去叫韋娘。」他說著,就離開了。望著他白衣飄飄的背影,我暗自決定,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永遠庇護這個少年,因為他在我陷入困境的時候,伸給了我一雙溫暖的手。

   韋娘驚喜交加地走到我的床前:「陛下,謝天謝地,果然是神仙顯靈了。」

   我笑了笑:「你這麼說,是為我去佛前許願祝禱了?」

   韋娘一愣,道:「這是……」她停了停,「陛下自然是吉人天相。」我看她有隱衷,但牽掛著我的孩子,也就不加思量了。

   「快點讓我看看竹珈。」我迫不及待地說。韋娘扶著我靠著被褥,齊潔笑盈盈地抱著一個金色的繈褓過來。

   我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嬰孩,他胖乎乎的,閉著眼睛睡得酣甜。他的眼睛很長,一條弧線向上微挑,真的好像他的父親。

   有些話韋娘自然不會提起,怕惹我傷懷,她溫柔地說:「陛下,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孩呢。」

   我問她:「竹珈怎麼那麼紅呢。人家不是說,孩子白白胖胖的才好。他怎麼渾身上下粉嘟嘟的?」

   韋娘撲哧一笑:「陛下到底是初為人母。嬰孩嘛,生下來若是白的,長大了,膚色就黑。如果是紅的,長大了膚色就白。我看這孩子,來日必定膚如玉脂。」

   我把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抱著他貼近自己的面孔,用鼻尖頂了一下他小小的鼻子。他張開花苞般的小嘴,打了個呵欠,雖然閉著眼,卻露出了一個憨態可掬的笑。我覺得,有一股清泉滋潤了我快乾涸的心田,有一朵潔白的蓮花破水而開。真的天無絕人之路,當人們辛苦得就要萬念俱灰的時候,蒼天又會在別處給他們打開新的出口。

   有了竹珈,我的生活開始充實起來。第二天,我召見了過去的侍女阿松。她剛剛產子,卻給我上書,要求入宮服侍我的嬰兒。我瞭解她的品性,加上他們夫婦都是我和覽面前的老人了,要選乳母,沒有比她更加合適的人選了。

   出現在我面前的她,還是那麼俏麗。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她的面龐顯得豐腴而飽滿。韋娘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雖說皇子自有天性,但你的擔子也不輕。」

   阿松垂下眼皮,道:「姑姑說的話,我時刻記著。」

   竹珈一天天長大,也越來越漂亮,他生來就不愛哭,見人就笑,人見人愛,我只要半天不見到他,就悵然若失。

   竹珈五個月的時候,王覽的叔父,新任的尚書令王琪就聯合太師何規上表,要求正式封竹珈為皇太子。他們的要求是史無前例的。因為我朝開國以來,就是皇后嫡子,最早也要到四五歲才封為儲君。我任命王琪,並不算抬高王氏。王琪的資格、名聲和文才,都已享譽官場多年。只是他的第一道表章 卻使我為難,考慮了一夜,我終於准了。

   這年的十月,竹珈在乳母的懷抱中登上了高臺。台下朝官雲集,莊嚴肅穆。御林軍鐵馬金戈,全副武裝。我從阿松的懷抱接過他,這孩子膽子真大,張大了黑亮的鳳眼,仿佛生而知之一般鎮定,看著台下成千上萬的人。

   我的心裡,很為他驕傲,抱著他,將他高高地舉起來。「萬歲」的呼聲,響徹雲霄。

   皇太子名位既定,可他卻太幼小,我不得不為他扶植力量。王覽遺願要我不要加恩王家,但王氏卻是竹珈唯一可以倚仗的華族。此種情況下,我決定加覽的叔父尚書令王琪為司空;他的長子王祥為戶部尚書;次子王鯤為工部尚書。我在上書房,先對幾位重臣說了此事。

   覽去世後,華鑒容已為僕射宰相,兼任吏部與兵部尚書,眾人不禁都把目光投射向他。他的面上,陰晴不定,神色如迷。最後,他低頭不語,只是用官靴蹍著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太師何規猶如老僧入定,一言不發。大將軍宋舟沉吟片刻,用低沉的聲音道:「陛下,如此加恩王氏,似有不妥。王琪大人固然清正嚴明,但兩子才幹不足。一日授予王家三個重要官職,難免令天下側目。」

   我微笑著搖頭:「宋大人,朕所授的,並非軍職,不過是文官而已。文臣中的機要,並不在戶部和工部。王氏世代顯貴,子弟平流進取,坐至公卿,反而是當代,相王在位,一貫壓制王氏。今日,太子尚在繈褓,朕孤兒寡母,難道要朕去相信外姓人嗎?」

   上書房內鴉雀無聲。不一會兒,有個乾瘦的中年男子直挺挺地給我跪下了,是新任吏部侍郎張石峻。他大聲道:「陛下,難道說王氏就不是外姓?陛下此舉,有違相王的一片苦心。開了這個頭,外戚大患不是又回來了嗎?陛下,顧念相王、太子,也不可意氣用事。」

   我沉默片刻,道:「你到底有沒有君臣之禮?今日的事,朕已經決定。情況每天都在變化,相王在,可以不抬王氏;相王不在,不得不提高王氏。朕自有道理,諸公不必再議了,都跪安吧。」

   當華鑒容要走出去時,我叫住了他:「華鑒容,你留下。」

   他站住了,我困乏地托著腮,好像我已經有很久沒有單獨召見他了。一抬頭,卻看見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溫和地望著我。「陛下。」他輕輕喚我。從天窗中射入的淡淡日光映在他的臉上,額角上有一個細小的白色月牙形疤痕清晰可見。我的眼皮跳動了一下,以為他的傷已經好了,卻還是在他天賜的無瑕面上,留下了些微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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