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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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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座亭子,我和暖暖若有所思,都不說話。 「你覺得剛剛那位老先生如何?」 我說完後,遞了枚銅錢給暖暖,她伸手接過。 「挺怪的。」暖暖又將那枚銅錢遞給我,問,「你覺得呢?」 「不是挺怪。」我說,「是非常怪。」 然後我們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大夥在一座兩層樓高的石孔橋上集合,我們便從北宮門離開頤和園。 無論在車上,學校食堂裡吃飯、洗澡,我腦海裡都不斷浮現老者的鬍鬚。 洗完澡到教室聊天,問了很多同學是否也讓那位老者算字? 結果大家都是經過而已,並未坐下來算字;只有學弟坐下來。 「我以為是問姻緣的,便讓他算字。」學弟說。 學弟說老者尚未開口,他便說出生辰八字,還問自己的姻緣是否在北方? 「你的姻緣在嵩山,對臺灣來說是北方沒錯。」我插嘴說。 「為什麼在嵩山?」學弟很好奇。 「嵩山少林寺。」我說,「你是出家的命。」 「學長。」學弟苦著臉,「別開這玩笑。」 「好。」我笑了笑,「老先生怎麼說?」 「那老先生說:不問姻緣,只問性格。我只好乖乖寫字。」 學弟把他寫字的那張紙拿給我,豎排寫的是:我肚子好餓想回家吃飯。橫排寫的是:你不問姻緣坐在這幹嘛。橫豎的排列是┬,橫排和豎排不直也不歪,像S型弧線。字體既歪又斜,字的大小也不一。 老者說學弟的思考無定理、沒規範,容易恣意妄為;但因個性好,所以字跡隨性反而是一種福報。 「對了。」我說,「你為什麼想問姻緣?」 學弟示意我放低音量,然後輕聲說:「借一步說話。」 學弟往教室外走去,我站起身走了一步便停。 「學長。」學弟說,「怎麼了?」 「我已經借你一步了。」我說。 學弟跑過來,氣急敗壞地推著我一道離開教室。 遠遠離開教室,學弟找了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我們席地而坐。 「學長。」學弟開口,「你知道我喜歡王克嗎?」 「看得出來。」我說。 「這麼神?」學弟很驚訝。 「白癡才看不出來。」我說,「你喜歡王克,所以呢?」 「我們後天早上就要回臺灣了,我想……」學弟的神情有些扭捏。 我大夢初醒。 是啊,就快回去了,也該回去了。 來北京這些天,沒興起想家的念頭,一時忘了自己並不屬於這裡。 但不管自己是適應或喜歡這裡,終究是要回家的。 「要回臺灣了,所以呢?」定了定神,我說。 「我想告訴王克,我喜歡她。」學弟說。 「那很好啊。」我說。 「可是如果她也喜歡我,該怎麼辦?」 「你喜歡她、她喜歡你,不是皆大歡喜?」 「我在臺灣,王克在北京啊。」學弟的語氣略顯激動,「路途這麼遙遠,還隔了臺灣海峽,以後怎麼走下去呢?」 「那就別告訴她,當作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憶吧。」 「我怕以後到老還是孤單一人,牽著老狗在公園散步時,低著頭告訴它:我曾經在年輕時喜歡一個女孩喔,但我沒告訴她,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說完便掉下淚。而老狗只能汪汪兩聲,舔去我眼角的淚珠。然後我默默坐在公園掉了漆的長椅上,看著天邊的夕陽下山。夜幕低垂後,一人一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學弟越說越急、越急越快,一口氣說完中間沒換氣。 「你可以去寫小說了。」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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