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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黃漢按照藍文德的錦囊妙計,果然在三個月後意外地獲得集團領導班子和全集團副處級以上幹部和工程師以上工程技術人員的多數票支援,經省委組織部批准,委任為省建設諮詢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接替了白佐的位置,而李賢仁原地踏步,仍留任常務副總經理。等李賢仁醒悟過來為時已晚,他只能扼腕叫恨,頓足哀號。在此之前,根據上級授意,白佐以年事已高、身體不適的名義,主動提出辭職讓位,離崗待退。上級批准了白佐的要求,讓他體面地離開崗位,對他處分的事也就不了了之。這是白佐最好的結局,也是組織對白佐的關照,也是對白佐幾十年來勤懇工作的回報。在建設諮詢集團迎新送舊的酒會上,李賢仁來到白佐面前敬酒,他說了些恭維客氣話後,悄聲地對白佐說:「白董,你誤解了我和初雪。我這個人是愛權不好色……」白佐問:「什麼意思?」李賢仁說:「我原想通過支援初雪工作靠近你,沒想到走向另一面……」李賢仁點了點頭走開了,走到黃漢面前去了。過往的事像沙塵暴吹起,鋪天蓋地呼嘯而來,沙塵彌漫的天空中出現了初雪的倩影,她不說話,只朝著白佐笑。白佐癡呆地站著,手一松,裝滿葡萄酒的杯子掉到地毯上。女服務員過來拾起杯子,換了一個杯子,又給他倒了一杯,輕聲地說:

  「白董,請……」

  「噢……」白佐如夢初醒。

  第二天早上,黃漢親自開車送白佐和葉淑珍去新羅縣。

  車出了喧鬧的江城,駛上高速公路,窗外是蔚藍的天空,黛色的群山,如鏡的湖泊,如帶的河流,白佐有一種超凡脫俗、飄飄欲仙的感覺。從今天起,他要遠離城市,融入山水田園,遁入茂林幽谷,過起躬耕隱居生活,心頭漾起難以言表的愜意。

  黃漢是地道純粹的新羅人,白佐是下鄉掛職鍛煉到的新羅縣。他的老家在江城市郊,但從小離開家鄉,對家鄉沒有多深的印象。而新羅縣是他走入社會、走上仕途、走進實踐的出發點,給了他太多的回憶、太深的印象、太謬的悖論、太大的教育,他人生的真正起點在新羅縣。那堂人生第一課,「說的可以和做的不一樣,理論可以和實踐相脫離」的結論,就是在新羅縣獲得的。他第一次被女人誘惑,從而走上性追求、享樂的迷途也是在新羅縣發生的。

  他是掛職的科技副縣長,一次他列席縣委常委會議,縣委書記說:「新羅縣是貧困縣,必須嚴格控制財政支出。今後,凡是從企業調到行政事業單位的,不管是幹部還是員工,都要在常委會上過一過,不是不能調,要過一過,我們從嚴掌握。各位注意了,聽清楚沒有,這事從我做起。」常委們都表態,認為這樣的規定很好,堅決執行。

  一天,白佐上縣百貨商店買草帽,準備下鄉時戴。草帽櫃的售貨員是位三十出頭、姿色撩人的女人,她熱心地為白佐挑選。白佐沒敢正面看她,只看著她那一雙手,那是一雙潔白如藕的手,手指關節上有酒窩,那一個個酒窩好像會笑、會說話,白佐的心「怦怦」地跳。他順著她的粉臂往上看,看到細膩紅潤的臉龐,晶亮的眼睛,濃密的眉毛,紅潤的嘴唇,嘴唇上有細細的茸毛。白佐丹田一陣悸動,眼睛立即避開,他覺得自己臉羞紅了。女售貨員嫣然一笑說:「白副縣長,我認得你。」白佐說:「呵呵呵……」她說:「你來扶貧,我們全縣人民歡迎你。我給你挑一頂最好的草帽,送給你!」白佐說:「送不行,就買。」他趕忙掏錢。女售貨員給他挑了一頂最結實的草帽,剪了一段絲帶,打了結交給他,說:「縣長客氣,我就收下,要不要發票?」白佐說:「不,不,不,謝謝,謝謝……」她說:「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白佐正要轉身走,她伸出一隻白藕似的手拉住白佐的手,白佐有一種觸電的感覺,她悄聲說:「白副縣長,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能幫我嗎?」「你說,什麼事?」她說她要求調到縣招待所工作,白佐說調動不是沒可能,不過,最近有個規定,企業員工調行政事業單位,要經過縣委常委會討論。她說她知道,討論時請他支持。白佐說可以,拿著草帽急忙離開,後來這事就忘了。

  幾天後老院長下來看他,他陪老院長到縣招待所住宿,迎面走來那個女售貨員。她接過白佐拎的行李對他說:「白副縣長,我調招待所工作了。」白佐「噫」了一聲,反應不過來。他好納悶,縣委常委沒討論她怎麼就調進來了?他只好「噢噢」地表示祝賀。老院長走後,一次開會剛好路過組織部,他順便進去看望組織部長。部長詢問了他下來幾個月的工作情況,他做了詳細彙報,最後問組織部長,為什麼那女售貨員調動沒有經過常委會討論?部長詭秘一笑說:「不但你不知道,其他常委也不知道。那是書記交辦的。」「那書記在常委會上講話不算數?」「不算數的事多了。」「那我們怎麼取信於民呢?」部長歎了一聲氣說:「小白,你剛下來,以後你會知道,這類事太多了。」白佐說:「我們是共產黨,搞的是馬克思主義。」部長說:「共產黨也是人,馬克思主義是理論。人是活的,理論是死的,活的人可以不按死的理論辦。說的可以和做的不一樣,理論可以和實踐相脫離。怎麼樣?很新鮮?你以後可能也會這樣。」

  「活的人可以不按死的理論辦。說的可以和做的不一樣,理論可以和實踐相脫離。」走出組織部,白佐一直默念著部長的這句話。

  「怎麼樣?很新鮮?你以後可能也會這樣。」他的身邊響起部長調侃的笑聲。

  白佐不幸被部長言中了……

  「老哥,怎麼樣,去不去縣賓館吃飯?」

  窗外掠過新羅縣界的界標。正沉浸在回想中的白佐霍地一跳。縣招待所現已改名縣賓館,那女售貨員後來當上了賓館負責人,現在也可能退休了。去賓館吃個午飯也好。

  「去,吃了就走。」

  車子下高速公路,過了收費站,直奔縣賓館。黃漢摸出手機,被白佐止住:「別打,我們自己吃。」

  車子在賓館酒樓前停下,三人下車吃飯。午餐很簡單,四菜一湯一碗米飯,沒了往日的前呼後擁,觥籌交錯。賓館酒樓是個人承包的,沒幾個人認識他們。白佐覺得這是近幾年在外吃飯最安寧的一餐。

  飯後,葉淑珍上衛生間,黃漢走出酒樓時被幾個熟人攔住,白佐則避開人群,快步向縣賓館舊樓走去。那是過去縣招待所的住宿樓,一座褪色的灰黃的三層磚混結構樓房,他剛來掛職時就住在三樓最靠東的那間房,現在,這座樓已改為賓館辦公用房和員工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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