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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沒有學生說話。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後來,有一個學生回答了出來。他說:"蝴蝶必須經過那樣的奮力掙扎,這樣一來,它的翅膀才能變得足夠強大和堅韌,能夠勝任起獨自飛翔,否則,你就是幫它出去,它仍然不能飛翔。"

  蘇月笑了,說:"嗯,就是這樣的。"

  教室裡有一陣子的沉默。

  學生坐得還算整齊,至少,不像剛才那麼囂張。

  蘇月問:"你們一定還有問題的,有就說吧!"

  大家互相看了一下,在討論著什麼。

  然後學生接著說:"不許讓我們抄單詞,不許給我們佈置太多的作業,我們上課違反紀律的時候不許體罰我們,因為現在國家有規定,說老師不能任意體罰學生,也就是說,我們的人身安全會受到法律的保護。"接著有另外的學生插嘴,說:"如果你這樣對我們,說明你違反法律,那麼你等著吧,評教的時候你就是不合格。"

  蘇月沉默了一下,說:"好的,你們的要求不過分,那我也有要求,我教過的單詞都要會默寫會用,如果你不會,那麼我就可能會犧牲你的和我的課外時間來給你補習了。大家都不願意這樣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我們不認真學習你也不准罰我們,你不讓我們有好日子過你也別想過好。"

  這個班的學生曾經出過這樣一件事情,他們由於對老師不滿,有一次趁著晚自習老師進到教室的時候,把教室的燈拉滅,然後,一起毆打了這個老師。後來,這個老師就調走了。

  事情是沒有辦法說清的。如同醫生收紅包,就好像全天下所有的醫生都收紅包一樣,有老師因為罰學生而上報紙,就好像天下所有的老師都有變態的可能。誰敢輕舉妄動要怎樣地罰學生?就蘇月本人聽過的話,就足以讓很多人吃驚。學生曾經這樣說:"蘇老師,你不用太認真了,很多學生的死亡就是你們這些老師造成的,你不害怕嗎?我們考不上學和你有什麼關係啊?學費是我們拿的,不花你一分錢,你不是徒勞嗎?"

  還有學生說:"我既然說學不會就是學不會,沒有道理可講,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給你看,我會在遺囑上把你們這些老師統統寫上去,讓你們下半輩子在內疚中度過,讓你們揚名天下。"

  然後,所有的學生都說,都恨意盎然。說完了,然後是沉寂。

  蘇月說:"你們說得很有道理。不被逼迫到這個份上,你們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我很理解你們。可是,我理解你們又能怎麼樣呢?我理解你你就能不上學了嗎?我理解你你就可以少上一節課了嗎?我理解你你就可以毫不費力地考上你想上的大學,或者我理解你你就可以過上你希望的幸福生活?你可以選擇不上學就如同我可以選擇不上班去周遊世界,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地方待著,人的天性就是玩樂,不分老幼,不分男女。眾生平等,是你們說的。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生活,沒有人阻攔你。有的同學說,父母阻攔你的自由了,然後你的父母如何如何,那是極少數的父母這樣做,大家都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誰誰跳河了或者誰誰自殺了?如果就像一些報紙上報導的以自殺來威脅家人的學生一樣,大家都可以獲得自由,在死亡面前人人都可以原諒你不逼迫你,你的父母也可以因為你寧願死而不願意學習而讓你選擇放棄學習,我在這裡談到了死是因為在我們的周圍的確是有很多學生正在用這樣的方法來和一個比自己要強大得多的世界談判。可是,真的需要這樣做嗎?我從來不相信死亡比不學習更有魅力。是的,是很沉重的學業,這是一個我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可是,人的堅強是可以無堅不摧的,但是,大家卻寧願選擇逃避。順便說一句,美國有一個叫海倫凱樂的女子,有機會大家看看她的文章。和她相比,你有多麼的幸運。"

  然後,下課鈴響了。

  下午下班了,蘇月也上完了她第一天的課。把貝貝接來,又做好飯,她覺得自己突然沒了胃口。中午沒有休息,現在已經很晚了,她看了看鐘:九點半了。全身像癱了一樣,毫無力氣。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然後洗澡。水溫剛剛好,水從頭上淋下來,緩緩地流遍了全身,很舒服,身體慢慢變得柔軟,變得乾淨。水的聲音很響,蘇月覺得水的聲音從來沒有那麼響過。是夏天的夜晚,她還能聽見外面的吵鬧聲,可是,水聲為什麼那麼響呢?她突然有點害怕,是一種孤單的感覺,全身像有了一層霧氣,她看不清自己的眼淚,外面沒有丁飛熟悉的嚷嚷聲了,貝貝在睡覺,他已經睡得很熟了。蘇月有一個同事,是一個離婚的女人,離婚的女人又怎麼了?可是,離婚的女人總是被談論的話題。男人們總是用那種很神秘的語氣說,你知道不知道,離婚的女人夜晚是很難熬的,然後,就是神秘地一笑。蘇月能猜出那種微笑裡的隱秘含義,不就是孤枕難眠嗎?蘇月真的是有一點迷惘,男人就把自己對於女人的作用看得那麼重要?男人看重自己的功能,可是,有時候又害怕自己的功能沒有自己想像的好,吃各種壯陽的藥,想讓自己的女人滿意。有時候,蘇月覺得很好笑,這是一種本能,是一種原始的本能,可是,到了今天,卻呼籲要用藥維持了。這原來是男女之間的一種默契,可是今天,已經是一種男人力量的展示,是滿足女人的一種法寶,是夫妻關係和諧的基礎,沒有它你怎麼能是男人啊?和太監有什麼區別啊?還有就是女人,張藝謀的電影,讓女人的性壓抑緩緩地或者是激昂地流淌。五千年的壓抑,在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大院裡,在菊豆那終於澎湃的激情中,女人,誰還會用如水來形容她,她是需要的代名詞,是夜晚嬌豔的野玫瑰,不在夜晚和自己的男人怒放,還怎麼能說自己是女人?

  她又想起了王可欣的話。

  有時候,蘇月覺得王可欣的犀利如同利劍,冷漠得如同冬天的風。男人和女人的結合,在蘇月的心裡,從少年時代開始就神秘而高貴,或者是很隱晦,是在一個很暗的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一個深愛彼此的男人和女人的精神和肉體糾纏的蔓延,是應該在暗夜裡進行,沒有羞恥的狂妄,還有,忘記痛的幸福。而且,在蘇月的意念中,這樣的結合,尤其是在不是婚姻的情況下,在彼此給予的過程中,雖然有兩情相悅的前提,可是,女人的姿勢總是有飛蛾撲火的決絕,不顧一切的姿勢,還是希望得到應有的尊重和理解,以及,愛的包容。因為,結合,本來就是因為愛。

  可是,王可欣談笑間就輕描淡寫地這樣說盡。那麼的無所謂的態度。看透世情的冷漠,男女之間愛的姿勢,居然在她看來,無非就是幹活。

  她那樣詭異的笑容。

  所以,蘇月在那個孤獨肆意的夜晚,突然迷惑不解,她,是不是一個女人?

  她還是不喜歡用太直接的字眼,她比較喜歡用"在一起"這樣的字眼。當她和丁飛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她沒有什麼激動的感覺,幸福感倒是常常有。冬天的夜晚,外面是北風凜冽,她和他在很溫暖的被子裡,說話,眼前的這個男人,有硬朗的輪廓和男人的氣息,如此陌生又如此貼近,抱她。有時候蘇月覺得,人本來就是孤獨的,無聊的。在這樣一個孤獨和無聊的夜晚,有人相伴,有人和你一起無聊,就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可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幸福會在白天被丁飛的牢騷打斷。她看著丁飛的那張臉,覺得無比討厭,就想逃離,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終於逃離。

  於是,在這四濺的水聲裡,蘇月開始莫名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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