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圍(47)_夕顏容若

四十七

　　49天國的孩子

　　陳晨在自己家門前猶豫了很長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澎湃的樣子一定很狼狽，或者，他一定恨死了自己，可是，自己老在外面也不是一個辦法啊，於是，她拿出鑰匙開了門。和她預料的差不多，澎湃冷著臉坐在沙發上，他的臉沒有洗，所以下午被周剛打過的痕跡還在。衣服從夜不歸宿的那個早上就沒有換，已經有了很難聞的氣味。

　　陳晨慢慢靠過去，走到了澎湃跟前，低下頭，看了看他身上打架的痕跡，問："還疼嗎？"

　　"你說呢？"澎湃把身子往沙發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去洗一下澡吧！"

　　"不洗！"

　　"你這個樣子怎麼睡覺啊？"

　　"你嫌我髒？剛才打架的時候你怎麼不幫著我啊，現在居然嫌我髒了？"

　　"我只是讓你洗澡！"

　　"陳晨，你得意了吧？"

　　"你什麼意思？"

　　澎湃看她，沒有一點表情，眼光冷峻，說："我被一個男人打了，你高興了？他是不是替你出氣了？真的看不出來啊，都懷孕了，還那麼有魅力？"

　　陳晨沒有說話，如果他說兩句氣話能夠消他心頭之恨，讓他說出來發洩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啊？

　　所以，陳晨往前走了走，她伸出手，想把澎湃臉上的血擦掉，她想安慰一下他。他是男人，在那麼多女人面前受了委屈，而且，他是想找她，怕她出什麼危險。現在，她覺得澎湃是有那麼一些委屈。澎湃的臉還有血，只要安慰他一下，和他說兩句好話，也許一切就會平息的。可是，手還沒有碰到他的臉，澎湃就很厭煩地擋開了，胳膊一甩，陳晨就被他甩了出去，頭碰到了牆，然後，血順著頭髮往下流了下來，再然後，大腿間也開始出血，陳晨看著血在自己的身體上出現的時候，有一刹那的木然，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她和澎湃在那一瞬間都看著血，不知道怎麼辦。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陳晨喊了起來。澎湃抱了陳晨就往樓下跑。

　　血從陳晨的額頭和臉開始往下流，然後上衣被染得很紅，陳晨的臉無力地靠著澎湃的肩膀，感覺下體有什麼東西流下來的溫熱。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覺得肚子的疼痛越來越厲害，是的，疼，疼得越厲害她就越麻木，麻木到一定的程度，她就會釋然，就會不去記恨誰。

　　然後，一切就模糊了。

　　陳晨醒來的時候，肚子已經不再隆起，有點癟，可是，卻軟軟的，很松。旁邊是蘇月和澎湃，還有她的婆婆，他們都看著她，臉上是很哀傷的表情。然後蘇月握住她的手說："你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好好調理一下就好了。"蘇月說完就把目光轉向澎湃，澎湃還是那身衣服，鬍子開始發黑了，而且，眼睛裡滿是血絲。他看著陳晨，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是，還是說："孩子沒有保住，太小了，才七個月，但是醫生說你的身體很好，很快就會再懷孕的。"

　　陳晨無力地抬了一下眼皮。看著他。

　　"男孩還是女孩？"陳晨問。

　　"女孩。"澎湃回答。

　　陳晨的目光黯淡下去。她早就想要一個女兒，很可愛的女孩，每天把她打扮得很漂亮，然後教她跳舞。現在沒有了，也許，生下來之前就沒有呼吸了，也許是生下來之後呼吸一會兒就離開人間了，她生下來的時候哭了嗎？瘦嗎？有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生下來就到處找奶吃？陳晨在懷孕期間身體變化很大，尤其是乳房，喂兩個孩子都可以。她再也吃不到奶了，那是為她準備的。

　　"我想看看她，我想看看我的孩子。"陳晨說，"我一定要看看她。快啊，我要看我的女兒，你快去把我的女兒抱來。"然後，陳晨發瘋一樣在床上哭，"昨天她還在我的肚子裡，她還踢我呢，她怎麼能死掉呢？"

　　沒有人能勸住她，哭累了就在那兒發呆，然後再哭，直到聲音嘶啞。像變了一個人，無論是看澎湃還是看她婆婆都是那種讓人心驚肉跳的眼神，只有蘇月能偶爾和她說上兩句話。半天，就半天，陳晨似乎以令人心酸的速度蒼老下去，她蓬頭垢面目光呆滯，嘴唇發紫，她拒絕吃任何東西，也拒絕喝水，無論澎湃怎麼求她，一點用都沒有。嘴唇開始乾裂，眼窩深陷，頭髮枯黃，越來越瘦。可是，奶水卻很神奇地有了，在那一整天，陳晨就對著自己的那對乳房發呆，孩子沒有了，她拒絕吃任何回奶的藥品，就任憑奶水把胸前的衣服弄濕。再後來，奶水慢慢變少了，澎湃就哄她，吃東西吧，你不吃東西，怎麼能有奶水呢？

　　可是，陳晨仍然看著澎湃笑，陰森森地笑。

　　出院了。

　　從醫院回到家之後，陳晨開始變得沉默不語。

　　在家的頭兩天，她把自己以前為孩子準備的小衣服小帽子小被子都一一拿出來，擺了滿滿一地，一件一件地撫摸，然後抱著衣服發瘋一般地哭，幾乎每一件為孩子準備的衣物都被淚水浸得發潮。澎湃要把那些東西扔掉，可是陳晨幾乎是以死相搏，把那些衣物緊緊抱在懷裡。後來，不再撫摸衣物了，她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衣物疊好，放在一個很新的箱子裡。再然後，她就是沉默。她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陽臺上看太陽，從早上看到夕陽西下，然後就看月亮或者星星，實在沒有什麼看的，就看黑色的天空。澎湃請了假，在家裡伺候她，幫她洗臉梳頭，可是，沒有好轉。澎湃甚至給她下跪，求她的原諒，可是，陳晨依舊是那呆呆的眼神。

　　在這期間，她的婆婆曾經來過，然後不說一句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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