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婚姻幹什麼(2)_夏景

二

　　無法給他愛，那就給他痛吧

　　艾林：我從沒有想到年近四十的自己，身上還會湧出這麼多的激情。

　　我不是個壞女人，但婚後的我卻又有了一次愛情。事實上，他是我給兒子請的家庭教師，一個在校的男大學生。我不知道我常看的雜誌會對我們的關係做什麼樣的評價，但很多時候，當瘋狂歡愉過後，我也會夜半驚悚，一身冷汗，仿佛自己不再是熟悉的自己。畢竟這場婚外情，甚至無法和阿貓阿狗們相比，至少她們，是愛上了一個同齡的男人，除了肉體關係，還有一些智性的相等吧。有共同語言或相同的經歷，甚至會有各自對家庭的厭倦……這些於我，幾乎都沒有。

　　可我還是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他讓我欣喜，我從沒有想到年近四十的自己，身上還會湧出這麼多的激情，我以為對我來說，生活早就死水一潭了。我的業餘愛好是看書，哲學的、文學的，除了小說，還有影碟，歐洲的藝術片也看，由此還會聯想一些人生的深刻道理。但這些和丈夫是不交流的，因為中國人的婚姻裡，男人和女人交流這些是會讓人恥笑的，這個我很早就知道。可能正是因為放不下學生時代養成的愛好，才使我熱愛著文藝作品的同時，會對婚後的生活產生更加悲觀麻木的心境。跟他戀愛後，我開始關心很多有趣好玩的話題，生活也變得輕鬆很多，要是可以拿色彩來比喻生活的話，以前我喜歡深色，鄙視粉紅，但現在我喜歡粉紅，蔑視黑灰。人生的深刻道理是懶得再去琢磨了，我享受著美好的性愛，享受著重新年輕帶給我的愉悅，就好像一個站在溫暖陽光下的人，是根本不會考慮天氣中同樣包含著冰雹和颶風的。

　　所以你看，有時候我能感覺到，我和過去的自己實在是分裂太大了。很多年堅守的東西，竟然能在一夜之間就坍塌掉，而我樂此不疲兩年多。諷刺吧？

　　最近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孩子。我不反對他戀愛結婚，畢竟我也有家，不能給他所有。我提出我退出，他卻不願意，他希望能和我繼續保持友誼，就算情人做不了，還要做朋友。這於我是很難接受的，也覺得沒有必要，想一想要聽他講他和他的小女朋友，我就覺得受不了，心理受不了，身體上也很彆扭。

　　我堅持了一個星期沒有見他，不與他聯繫。可昨天上午，我剛從家門出來，就見到他站在街口的樹下，他蒼老了很多，仿佛讓我不再認識。一個瞬間，我們倆的眼淚噴湧而出。

　　我沒有堅持住，再次和他回到了從前。回家的路上，我開始哭泣。恨自己這個樣子，可憐、可恥也很可鄙。我從沒有對自己這麼討厭過，甚至想一死了之。

　　如果本來一場美好的愛情，到最後變得讓人感覺骯髒痛苦，那麼這比心碎更為糟糕。我不知道下次見到他會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需要堅持告別的姿態。寫這封信的同時，我只覺得整個人是恍惚縹緲的。

　　夏景：過度的折騰對女人來說，從容顏到心靈，只會加速衰老。

　　一個人在他的一生中，什麼時候都是可以有愛情的，這是憲法法律都允許的，所以婚後就算有了新的愛情的女人，也不一定是壞女人。

　　從你的愛好來看，你有點兒像那種婚姻裡的文藝女性。這樣的女人，隨著家庭裡受過高等教育的妻子人數越來越多，正對男人多年來心目中的傳統婚姻進行著大膽的挑戰。很多男人，甚至不少文化素質極高的男人，也會認為，跟妻子談曖昧的感情、複雜的人性、眼花繚亂的外遇等，都是可笑可鄙的。而女人，進入婚姻後，往往才開始真正地成長和面對種種情感困惑，這些問題是她們非常想弄明白的。我有個要好的女同學，她的丈夫只要看見她讀愛情小說，就會大為光火，甚至動用武力撕掉為快，聽起來有點兒像中世紀的事，是不是？所以，你已經足夠幸運，雖然他拒絕做你的靈魂伴侶，卻至少沒有反對你讀書看碟想人生，你該額手稱慶，而不是悲觀麻木。

　　而最主要的是，我覺得你遭遇的這段激情，似乎和你平時熱衷讀書看碟關係並不是很大，它的發生，只是在一個合適的需求下，出現了一個合適的人而已。因為就算你不讀書不看碟，想必你的丈夫也不會跟你交流時蔬肉價或煤氣費用等問題吧。佛教故事裡，悉達多說過一句話：「該發生的事必然要發生，我一直盼望能夠痛飲一次甘露。」你看，為了說明這件事發生得如此現實，我不惜動用了一位大仙，願他在天上饒恕我。

　　你與小男孩的故事，和阿貓阿狗們比起來，不能說他們因為先有相同的智性做交流，再發生肉體關係，就要比你要高級一些。達?芬奇說過很有趣的一段話：陰莖「與人的智力有關，有時本身也具有智力」；男人如此，女人也是一樣。性愛也是愛，而且它在男女愛情的關係中，所占的成分並不比智性要少多少。只是這些，小說電影裡少了一點，它們一般多是用眼神交流來替代性愛幻想，然後會用比現實更美好、更優雅一些的辦法來結束關係。你的故事，一點兒也不諷刺。

　　小男孩有了新的感情，這是好事，而且也早在你的意料之中，不能跟他結婚，也不能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卻又不忍心看見好好的年輕人眨眼之間變得憔悴不堪，所以再次做愛。可見這段感情並不如你所說，因你大他很多，就只是肉體關係，還是有很多不忍、牽掛和難分難舍嘛。

　　理解你最怕什麼，在這個消耗的過程中，會把一些本來美好的東西變得令人厭惡，發展到極致，甚至會讓你鄙視愛情和男人，是不是？女人容易遷怒，愛胡思亂想，煩惱又不是布匹，說剪斷就剪斷，唯一的辦法只有覺醒、面對和超越。

　　他是年輕人，又剛有了小女友，承受力會比你想像的強得多。而過度的折騰對女人來說，從容顏到心靈，只會加速衰老。既然無法給他愛，那就給他痛吧，至少比什麼也沒給他留下要強——何況他是男性，多分擔一點兒痛，也是應該的。

　　然後，在午後無事的陽光下，請你繼續讀書看碟。文藝這襲華美的袍子，除了裝潢還有思想，在我們難以為自己的情感作擔保時，它們依然是最令人心安和慰藉的選擇。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