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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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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哼完了,斧頭鑿子也磨完了,趙北方尖起手指試了試鋒口,喃喃道:「不快啊不快。」抬頭看了看滿臉惶恐的學生們,突然用小斧頭向榆樹旁那青年男子一指,笑道:「他就是當年那位傳我秘訣的文章高手——文亦凡文大俠。」 文亦凡冷不防嚇了一跳,不知趙北方什麼時候發現他的。當年在豐河橋中學代課時,他發現學生臨場作文或解錯題意;或因開頭有驚人之筆,中間無精彩之章,文末成續貂狗尾;或因時間不夠,來不及按原有構思完稿,成了「死文」。他總結「死文」救活之道,得九字訣:縮、並、化、推、刪、抽、合、轉、提,意即「縮短篇幅、局部合併、長句化短、推陳出新、刪賓留主、抽筋拔骨、多項合一、轉換文旨、提煉昇華」。譬如武功,一招一式,明白無誤,因而很受應屆畢業生的歡迎。有此秘訣,本班的升學率高出別班許多。後來外出闖蕩時,就把這「九字訣」傳予了同事趙北方。 文亦凡看上去二十七八歲年紀,中等身材,四方臉,眉宇之間隱隱有孤傲之氣,一看就知是個文人氣很重的清高之士。他前天從上海回來,聽姐姐說豐河橋出了一樁異事: 一位中學教師突然辭去公職,閉門不出。每天早晚飯前要自家女人朝他臉上唾口水,抽耳光。起初女人以為男人逗自己開心,朝他呸了一口,又在他臉上輕輕扇了兩記。誰知此人大不滿意,便對著穿衣鏡自唾其面,自抽耳光,嘴裡哼哼唧唧,念念叨叨,似說似唱,十分古怪。日日如此,女人這才發現男人的怪異,驚恐不已。問他緣由,始終不答。見男人又買來一對精緻小巧的不銹鋼斧頭鑿子,每晚磨之。女人嚇壞了,恐其傷害,要把六歲的兒子送回娘家,男人卻又不准。這事就傳將出來,越傳越奇,有人說他是看武俠小說走火入魔,棄文習武,閉關練功;有人說他是有了外遇,故意回來糟踐,逼女人離婚的……遂成了遠近三鄉的奇談。 文亦凡怎麼也不相信這個人真的是有點娘娘腔的趙北方,便想來探個究竟,沒想到在這裡遇著了。 文亦凡正在發愣,趙北方收起斧頭鑿子,翹著蘭花指迎了過來,道:「喲——老夫子,多年不見了,在外面發大財呀!」 文亦凡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問:「嗲秀才,這是演的哪一出?莫不是入了『斧頭幫』了吧?」 人群外有人高聲嚷道:「哈哈,如今是大款滿街走,小姐到處有。新世紀的豐河橋不是舊社會的上海灘,哪來的『斧頭幫』!」一個梳著三七小分頭的奶油小生嘻嘻哈哈地闖了進來。 趙北方眼睛一亮,喜道:「喲——是『葷哥兒』關鵬。」急忙迎上前去。 關鵬沖他眨眨眼,低聲道:「我把老夫子打發走,不能讓他知道。」說罷掏出一份報紙,逕自走到文亦凡面前,低聲耳語。 文亦凡接過報紙,刷地變了臉色,恨恨道:「可惡!」遲疑一下又道,「哪『嗲秀才』……」 關鵬「嘻嘻」笑道:「沒事,有我呢。你快走,還能趕上現在的班車。」 2 「三亞大奔」在泰州境內的江灣鎮拋了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修不好。不遠處有一座仿古建築,看牌子,是該鎮的文化站。文亦凡信步走過去。進了大門,但見曲欄回廊,詩畫遍佈,不覺流連忘返。忽聞月牙門內有人聲: 「明年的重陽之約一定是亙古未有的文壇盛會,豈能錯過。」 「一定去,一定去。如此盛會一定比華山論劍更精彩。」 「唐小姐為此天南地北雲遊,國內國外奔走,文壇當記你一大功。」 …… 喧鬧聲中,一個極美的女聲高聲吟道: 又風風雨雨闖文壇,天涯任飄遊。最天南地北,詩情畫意,無限風流。一路狂歌浪詠,含笑不知羞。走盡天涯路,更複何求…… 文亦凡一愣,這不是我以前填寫的《八聲甘州》嘛。我既未發表,也未示人,她卻是從何得來? 詞未誦完,月牙門內已是一片喝彩聲: 「唐小姐果然好才情,巾幗不讓鬚眉。」 「唐小姐豪邁不亞蘇東坡,飄逸不遜李太白。」 「再聽下闋,再聽下闋。」 文亦凡一衝動,脫口而出: 不忍匆匆別去,奈聲聲召喚,壯志難休。又深情回首,千里望紅樓。念前程、山高水遠。久憑欄、無語妒歸舟。長吟處、綿綿情意,頓上心頭。 月牙門內一下子靜了下來。剛才那女聲笑道:「何方才子,請進來一敘!」 文亦凡昂然而入,只見院中一棵大槐樹下,五六個人正圍桌茶話,這時都轉過頭來看他。一位打扮入時的女郎起身讓座,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他。 女郎身穿墨綠套裙,頭戴黑色皮帽,鼻樑上架著茶色太陽鏡,粉面朱唇,長髮披肩,似曾相識。 「貴姓?」女郎笑問。 「免貴姓文,文章的文。」文亦凡不卑不亢。 旁邊一人精瘦矮小,眯著一雙小眼,眼皮不時地抽動,永遠睡不醒似的。他有些不屑地哂笑道:「文章的文,那定是文章不凡了?」 文亦凡回敬道:「哪裡,在下名叫亦凡——那是文章也很平常的意思。」 「文亦凡——你是文亦凡?你真的是文亦凡?」女郎驚喜地叫道,「我找你好長時間了!」 文亦凡一愣:「你——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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