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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菲道:「你沒聽說過?『三投』就是人稱雜家的南嶺沈萬刪呀。」

  這沈萬刪之名當真如雷貫耳,號稱當今文壇第一自由撰稿人。據說此人勤奮敬業,十年如一日,日寫萬言,著作之豐,令人歎為觀止,知識之廣博,幾乎各個領域無不通曉,所寫必比這一行裡的專業人士還精。

  文亦凡道:「原來是他。報上常說他是高產作家,他也自誇是天下寫漢字最多的人。我時常在各種學科的報紙雜誌看到他的文章。」

  「他與安靖是兩個極端。一個潑墨如水,一個惜墨如金。所以人們把他與安靖相提並論。其實他與安靖根本就不是一個等量級。」曲菲傲然道,「至於我,是不跟他比數量的。」

  文亦凡不解道:「哪他何以叫三投?」

  曲菲臉上泛起了笑容:「沈萬刪未出名時,每寫一稿,必定複寫三份,分投三家。這是編輯最恨的,就背地裡為他起了個外號叫『沈三投』。後來他以系列大散文《餘音繞梁》一舉成名後,編輯又趨之若鶩,常常是一稿三家來搶。他是來者不拒,換個題目而已。比如最近出的《人間絕響》就是把《餘音繞梁》重新編輯分類而成的。他的很多書都是如此。」

  看著曲菲漸漸地開心起來,文亦凡輕鬆了許多,繼續這個話題:「原來如此。那麼『西長袖』又是誰?」

  「這人可牛得很。」曲菲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就是W省作協副主席歐陽袖啊。」

  「歐陽袖啊?」文亦凡心中一動,道,「這人名聲不小,只是……只是我從來沒讀過他的作品。」他有些慚愧,這樣一位赫赫有名的文壇大腕,自己連其作品都沒有讀過。何況這歐陽袖與他還有一層特殊的淵源。

  「怪就怪在這裡。」曲菲笑道,「據說他作文、做人最擅長迎合,一層一層混上去的。早年也寫過一兩本書,叫什麼『××之歌』、『××啊××』之類,發行從未超過一千冊。」

  文亦凡奇怪道:「哪他憑啥?」

  「長袖善舞唄,這也是一怪啊。」曲菲想起了什麼,道,「噢,據說他最近要出一本書叫《玩世不恭》,說是花了十多年心血精心打造的。不過我總覺得有些怪,『西長袖』居然也會改弦更張,寫這種風格的小說了。但願這本書與他的盛名相當吧。」

  文亦凡急問:「你說他要出什麼書?」

  「《玩世不恭》。」

  「玩世……不恭——天大笑話……」文亦凡下意識自語道,「難道真是天大笑話?」

  曲菲盯著文亦凡,注意地問:「什麼天大笑話?歐陽袖鬧什麼笑話?」

  「不是……沒什麼。」文亦凡歉然道。他不想再提歐陽袖,尤其是不想在與之齊名的曲菲面前提,淡淡一笑道,「像他這樣的人出書真是容易,有的人寫了一輩子,到頭來……唉——」心中驀地閃過父親臨終的那一幕。

  「別急,慢慢來。你基本功不錯,筆法也有了幾分火候,只是機緣未到,堅持下去,肯定會成功的。」曲菲安慰道,忽然憤激起來,「如今文壇有真才實學的出不了頭,而小偷扒手倒是如魚得水。以前作者寫一部作品,要深入生活,收集多少素材,沙裡淘金,嘔心瀝血,歷時數年才能寫出一部像樣的東西。現在呢,東抄西摘東拼西湊再東奔西忙,一本又一本的東西馬上就炮製出來了,就像速食店裡的盒飯。天下文章一大抄,抄來抄去抄出了名氣,抄來了地位,弄個作家的頭銜,名利雙收,好哉妙哉。這些人好歹還花點心思抄抄改改,現在倒好,乾脆把你的東西拿過去,換上她的名字,冠冕堂皇地出了。簡直……簡直跟搶一般。」

  她拿出剛出版的長篇小說《京腔》《如蓮的女人》和自己的書稿《大老爺們愛吆喝》《湘女如蓮》憤怒地摔在茶几上:「三年……三年的心血就這樣付之東流了。」淚水禁不住無聲而下。

  看著曲菲傷心的樣子,文亦凡心裡很不好受。看著書上勒口的作者簡介,想起了一個人,試探著問:「這位叢一鳳的名字很眼熟,一時倒想不起來。」

  「誰知她是什麼人。我去出版社問過,說是一個書商從他們這裡買過一批書號,搞什麼『天衣文叢』。具體情況出版社也不知道。」曲菲抽出一張餐巾紙輕輕拭淚。

  「天衣……天衣文叢?」文亦凡心中忐忑不安:不會,決不會,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覺得很熟悉是不是?我也懷疑一個人,但想想也不大可能。」曲菲恢復了端莊的神態,才想起待客之道,起身邊沖咖啡邊道,「第三屆『文壇百奇獎』提名中,有位筆名叫『九指』的作者,他的作品在複審時被人指認剽竊,卻又難以舉證,就有好事者送給他個外號叫『神改』。結果雖然沒能入圍,卻因此聲名大噪。這部長篇小說的書名就叫《天衣》。」

  「謝謝!」文亦凡接過咖啡,放在茶几上,道,「《天衣》我看過,的確是近二十年來少有的上乘之作。只是怪得很,我從沒有見到過介紹這位元作者生平的文字,書上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作者簡介也是雲裡霧裡讓人摸不著頭腦。」

  其實文亦凡心中想的不是這位「九指神改」,但曲菲這一提醒,倒覺得有些道理,便又道:「他這樣神龍見尾不見首,倒也可能跟他有關。」

  曲菲苦笑道:「他既被人稱為『神改』,筆下功夫自然是超一流的。就是要剽竊,也不至於原樣不動地公然盜用。」

  文亦凡想想倒也是。作者明明白白地在書的勒口上嫵媚地笑著,只是朦朦朧朧地覺得,這位被濃妝豔抹遮去本來面目的姑娘,跟自己有著莫大的關聯。他不便在曲菲的面前說出自己的疑慮,只是問:「那現在怎麼辦?」

  「能怎麼辦?」曲菲歎息了一聲,堅決地說,「我一定要找到她,跟她對簿公堂。亦凡,你幫我一道找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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