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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文亦凡心中一緊。唐娜這一說,顯然是一種表態,他就再也無法退出唐娜的生活。一種無言的煩惱湧上心頭,一時默默無語。

  唐娜望著他的神情,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沒頭沒腦地說:「我想的沒錯,我是做對了。」

  文亦凡茫然地望著她,不知道她說的什麼,腦中一片空白。唐娜不再言語,默默地品著茶,想著心思,不時地看看表,又看看大堂門口。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唐娜道:「亦凡,給你介紹的朋友來了。」

  文亦凡掉頭一看,有兩位姑娘向領班詢問什麼,竟然是沈燕雲和向淺吟。

  文亦凡驚異地望了唐娜一眼,低聲道:「你搞什麼鬼?」

  唐娜輕輕道:「你錯過了一個小燕子,不要再錯過向淺吟了。我們永遠是好朋友。」語氣裡有一絲淡淡悠遠的惆悵。

  兩人站起身,文亦凡還想說什麼,沈燕雲和向淺吟已向這邊走了過來。沈燕雲遠遠地叫道:「文大哥,唐姐,你們早來了?」

  已是初冬季節了,向淺吟依舊穿著小尖領羊毛衫,外罩淺咖啡色風衣,只是在脖子上多系了一條深藍色絲巾,把臉襯得更加白淨。她沖文亦凡淺淺地一笑,點點頭,臉上泛起一股紅暈,掉過臉去,叫了一聲「唐姐」,就挨著唐娜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這情形讓文亦凡覺得有些窘迫。這分明是相親嘛。心中抱怨唐娜幹嗎不早點說,害得他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也不知唐娜什麼時候和她們結成「同盟」的。

  唐娜笑道:「亦凡,淺吟,不用介紹了吧?我和燕子只管牽線,接下來我們就不管了。」又對沈燕雲道,「燕子,我們去逛南京路吧,別在這裡做燈泡。」

  沈燕雲沖向淺吟笑了笑,隨唐娜去了,角落裡就剩下他們二人。向淺吟紅著臉不敢抬頭,眼看著別處。文亦凡心想,到底是女兒家,心氣再怎麼傲,也有怕羞的時候,心中頓生憐意,輕輕道:「向小姐,喝點兒什麼?」

  向淺吟低著頭道:「隨便。」

  文亦凡揚手向侍應生要了一杯咖啡,道:「向小姐,請。」

  向淺吟鼓了鼓勇氣,道:「文大哥,就叫我……淺吟吧。」

  文亦凡笑了:「好,淺……吟,那你也別文大哥文大哥地叫,叫我亦凡吧。我聽小燕子說,你多才多藝,很了不起,我很佩服。」

  向淺吟道:「你別聽她胡說。我看過文……大哥的小說《圈子》,文大哥倒是好文才。」

  文亦凡老實道:「什麼好文才,那不過是自己掏錢買書號出的一本賣不出去的東西。」

  向淺吟道:「文大哥,其實我看現在賣不出去的才是好文章,賣得出去的都是些泡沫文字,沒什麼品位的。何況好文字不是為了寫給人看的,為了給人看而寫的文字就不是真正的好文字。」

  文亦凡奇道:「淺吟,你這話倒是很新穎,說說吧。」

  向淺吟變得自如起來,道:「就拿古詩文來說吧,古人為什麼能有那麼多膾炙人口的傳世名篇?詩言志,文寄情。吟詩作文不是為了給別人看的。為了給別人看就要迎合別人,寫不出自己內心的真情實感,這樣的東西連自己都不能感動,還能感動別人麼?」

  文亦凡感慨道:「是啊,我也常常想,業餘作者為什麼寫不出個性化的作品來?現在你這一說,我倒想通了。因為業餘作者寫作時要考慮編輯、迎合讀者、適應市場,他們不是在生產作品,而是在販賣作品,市場有什麼就倒騰什麼。市場上流行的文字很多不過是轉手販賣的貨色而已。名人往往隨便寫點什麼都是字字珠璣,觀點獨特,因為他們已不需要迎合別人,而是讓別人接受他們。他們已有名,不需再求名。」

  向淺吟道:「文大哥,從作品中可以讀懂一點你。你有淡泊之心,卻又不甘寂寞,所以你寫東西既想迎合別人,又想講究品位,結果兩者都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向淺吟的話令文亦凡頓生知音之感。這些想法他原本也有過,只是朦朦朧朧,沒去深想。向淺吟這麼一說,這種感覺就清晰了起來,興奮道:「淺吟,你算是說到我心裡去了。看報刊上寫的那些詩,我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那叫詩嗎?純粹的標語口號。有些人逢節日必有詩文,遇慶典必生感慨。那些東西他自己會讀嗎?真正有真情實感的東西報紙上不會登的。我想,李白的《靜夜思》、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李清照的《聲聲慢》要在如今的話,不要說成千古名篇,發表都很難。當然,正如你所說,無論是李白、陳子昂還是李清照,他們都不是為了發表而寫詩的,僅僅為了發表是寫不出這樣引人共鳴的作品的。我一直希望過一種種種田、讀讀書、寫寫文章的生活,可又不甘心就這樣平平庸庸地過一生,你算是把我看透了。」

  向淺吟道:「平淡不是平庸。其實一個人真的能和自己相知的人平平淡淡地過一生,那才是莫大的幸福呢。文大哥,我知道你是個求上進的人,但有些事也不必看得過重。」

  文亦凡真的對她刮目相看了,道:「淺吟,冒昧地問你一句,日後漫長的生活你打算怎樣過?」

  向淺吟道:「隨遇而安吧。我沒有什麼雄心壯志,讓一家人過得健康、快樂是我最大的滿足。」歎了一口氣道,「也許我的家庭決定了我的人生觀。不怕你笑話,我從沒有想到過要幹成什麼事業,只要把家庭操持好就足夠了。」

  文亦凡安慰道:「淺吟,我聽小燕子說起過,你一個人撐著一個家庭,真的不容易,我就不如你。」

  向淺吟道:「文大哥,你客氣了。」

  文亦凡認真道:「真的。」他把自己與前妻何素芹那一段經歷毫無保留地向她傾訴。

  向淺吟喝著咖啡,默默地聽著,心情很複雜。對文亦凡的坦誠很感動,對他有過的婚姻經歷到底有些不能接受。何況——何況她心裡一直無法抹去一個人的身影,與那個人交流時,她有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但那份情緣已不屬於她,他已成了她心頭一個永久珍藏的秘密了。

  文亦凡講完了,向淺吟慢慢地攪動著咖啡,低著頭道:「你的經歷還蠻豐富的嘛。」

  士之林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清新的空氣裡蕩漾著濃濃的文化氣息。那邊一群談天說地的士子才女引起了文亦凡的注意,因為他們的談話裡提到了「文壇魔女」。

  ……

  「『文壇魔女』最會跟風,這回她算是跟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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