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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唐娜問叢一鳳最近有什麼新發現,叢一鳳隨手從寫字臺上拿起一本雜誌翻給她看,文亦凡也湊上前去。不看則已,過目幾行就被吸引住了,快速掃描了一遍,心中驚呼:原來是這樣。

  這篇紀實文學寫的是一個海關關長如何被走私犯誘入彀中的。說某披著民營企業家外衣的走私犯,想打通某港口城市海關關長的關節。敬之以禮,不成;曉之以情,不成;動之以利,也不成;脅之以威、誘之以色,諸般武器皆不成。還是投其所好吧,不信他就沒弱點。後來摸清了這位關長有附庸風雅的嗜好,就是寫不出傳世大作。走私犯就想物色槍手,不露痕跡地圓那位關長的夢。他的手下人認識一位元專門販賣文稿的書商,以每集六千元的價格談妥一部二十集電視劇本的生意。走私犯跟海關關長說,有一位業餘作者寫了一部電視劇,大致的思路還可以,就是太粗糙,戲不足,文筆差,功力淺,想請關長擔任編劇,重新改編一下,並整理成電視小說,然後由他投資拍攝、出版。如此好事,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這位關長欣然「就任」,於是不久就成了「著名的作家」,於是就獲得了合法的高額「版稅」,於是也就理所當然地把不住海關的大門了。文章說,那部電視劇叫《××小姐》,是寫畫卡通片少女的情感生活的。

  文亦凡這才明白那時高桂林何以要他在《卡通小姐》中每集留些毛病了。天,這高桂林不就唾手而得十萬零八千元「營養費」嗎?

  唐娜見文亦凡表情有異,以為他有所觸動,笑道:「怎麼樣,這銀槍叢一鳳的文筆還適合寫紀實文學吧?」

  文亦凡問叢一鳳:「你寫的這篇文章有事實根據麼?」

  叢一鳳道:「我是根據一則通訊報導擴寫的——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創作。」說著眼睛向牆上的橫批瞟了一下,無聲地一笑。

  文亦凡又問:「那篇報導還在嗎?能不能給我看一下?」

  叢一鳳隨手從剪報資料的目錄裡查出這篇報導來,遞給文亦凡看。

  唐娜見文亦凡如此關心這篇報導,擔心是哪裡捅了婁子,對叢一鳳道:「不是叫你小心一些麼?」

  叢一鳳有些緊張,道:「文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文亦凡搖搖頭,笑了一下:「沒有什麼,我只是好奇而已。」

  正說著,關鵬、趙北方等人走了進來。叢一鳳與趙北方四目相對,立刻轉開眼睛,眼波中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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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嗲秀才」趙北方自從修煉「面皮功」以後,在任何場合下從未顯過緊張、慌亂、羞恥之類神色,仿佛體內早已剔除了這類神經系統。現在這個神色出現在臉上,文亦凡竟覺得十分彆扭。

  這個細微之處也沒逃過唐娜的眼睛,她的心思何等靈巧,馬上笑道:「我說『嗲秀才』為什麼有對鏡唾面、磨斧拜鑿的怪異之舉,原來你們是舊相識。」

  趙北方、叢一鳳眼見瞞不過去,只好尷尬不語。原來趙北方與叢一鳳父輩是老交情,「文化大革命」中,趙家落難,年幼的趙北方曾在江南叢一鳳家寄住過,和叢一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慢慢地有了感情。後來趙北方回到蘇北老家,這樁姻緣也就不了了之。多年以後,二人雖然各自嫁娶,卻鴻雁傳書,從未斷過聯繫。叢一鳳嫁了個好吃懶做的電焊工,沒有共同語言,只好在寫作中排遣心靈的孤寂,無意中練得一筆好功夫。因為經濟上不能獨立,無力掙破婚姻的牢籠。自打前年參加「神槍手杯名家文風模範秀大賽」後,無意間獲得「銀槍」大獎,被唐娜邀請加盟天衣文化開發傳播有限公司,這才毅然從婚姻的羈絆中掙脫出來,也觸動了與趙北方重修舊好的念頭。趙北方從她這裡獲得了創業靈感和練功秘訣,才有了那種種怪異之舉。有人說他是故意作踐,逼女人離婚的,並不冤枉他。這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唐娜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對叢一鳳道:「他來了,你也該陪他四處逛逛,還裝作不認識?」

  叢一鳳靦腆地一笑,道:「那……我把部門的事安排一下。」

  關鵬、丁乃平見文亦凡、趙北方二人都有了伴兒,玩笑道:「我們走,我們走,不跟著他們做燈泡。」跟著其他人一起走了。

  唐娜牽著文亦凡的手又去各部遊覽。這座仿古建築有三層樓面,幾進院落,回廊百轉,曲欄千疊,結構十分龐大,大大小小竟有幾十個部門。各部功能不一,目標一致,每部文章書稿皆有專門人登記造冊,投遞備案。每部均有生產計畫進度表,每人均有生產指標。

  在走廊裡,文亦凡問唐娜:「在這裡上班,員工的收入高嗎?」

  唐娜笑道:「這裡的員工都是通過考試錄用的。公司負責經營推銷,員工計件提成。這麼跟你說,一篇千字文,修改剪裁,以不同面目投遞十家,大約可以得稿費一千元。員工與公司二八分賬。員工每日生產一萬字是很輕鬆的,你說能贏利多少?」

  文亦凡略略一算,驚呼道:「這樣算來,不是每人每月有五六萬收入?」

  唐娜笑道:「如果加上退稿、廢投,再打個五折,最低也有兩三萬元收入。部門主管高些,他們與公司四六分成。如果你肯加盟,我們與你五五分賬如何?」

  文亦凡吃驚道:「這樣算來,你們公司一年收入豈不是上千萬?」

  唐娜大笑道:「我們還有書稿、教材、影視劇本之類,凡是天衣作品,沒有不暢銷的,這些收入何止上千萬。否則,我們公司又怎能購置開發偌大一個島嶼?」

  有一個問題文亦凡卻想不通了:「他們既有如此文筆,又怎肯和公司分賬?自己單幹豈不獨得稿酬?」

  唐娜大笑道:「他們外出獨立,難有大成就,至多也就發個小財,養家糊口吧。趙北方不是開了個『剪裁店』嗎,發得了大財麼?在文壇上混,道上的路子要通,不是光有筆下功夫就行的。」

  這一點文亦凡是深有體會的,以前唐娜就開導過他。

  唐娜繼續道:「天衣公司經營多年,各路管道暢通無阻,何況文章書稿也需策劃選題。天衣有專門的策劃部,這是他老人家親自掌管,不對外開放。沈萬刪學了一二成功夫,就不辭而別,打算另立門戶,還狂言自己是『中國第一自由撰稿人』,結果如何?也不過就開一間『鴛鴦蝴蝶坊』而已。在外面牛皮烘烘,其實他的收入至多也就抵得上這裡一個部門主管。這次他來參加『妙手研槍』,目的是求師父他老人家再傳授幾招秘訣。唉,臉皮是夠厚的,這一點倒不愧是本門高徒……」

  話沒說完,忽然聽到一陣悲歌,如泣如訴:

  茫茫人海,哭問君何在?灑向人間都是愛,獨覓知音難再。幾回魂夢相牽,幾回欲語難言。此恨綿綿不絕,年年又複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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