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飄來蕩去 >
四十


  周陽對葉萍說:「你為什麼看不上我?」葉萍用手背掩住嘴笑。當初周陽追過葉萍,情書,送花,什麼招數都用過,錢用了不少,卻一直沒有得手。以為葉萍心高氣傲,看不上國產貨,是屬於出口產品那一類的,只得在宿舍裡長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誰知不久這朵鮮嫩的刺玫瑰卻讓長相平凡的楊偉給采了去。這是周陽大學中為數不多的遺憾之一,後來周陽說楊偉是:「不叫的狗才咬人。」現在周陽每次一見葉萍就要問當初為什麼看不上他,一副不搞清楚死不暝目的架勢。

  周陽在大學泡妞絕對是大師級的人物,這小子除了臉皮特厚,又有錢外,還能正確靈活地運用各種追女寶典,身材雖不高,等閒之輩一般還是能手到擒來。四大美女之一的齊丹比周陽要高了約半個頭,就是被他的身高所迷惑,先認他做弟弟,後來就升級成了他的女朋友,且對他死心塌地,在我們畢業時,還拉著周陽哭,說是不上學了,要跟著他走。1999年我到廣州時說起這事,周陽一臉不屑:「她是個傻B!」

  老大正在說我們用望遠鏡偷窺女宿舍的事,葉萍還是第一次聽到,就問楊偉:「老實交代,你看了沒有?」楊偉一臉尷尬。周陽說:「他怎麼不看,他還說你的胸又白又大。」葉萍就紅著臉狠狠擰楊偉一把。楊偉當時確實說過這話,他對葉萍是一見就著了迷,所以後來兩人處朋友後,楊偉在宿舍裡狂叫了一晚:「我終於征服她了。」嚇得我們差點送他到醫院去。現在看著楊偉的樣子,我突然有點糊塗,他們究竟是誰征服了誰?也許當男人們在為自己征服了女人沾沾自喜時,女人們正躲在角落裡開心地笑著男人的愚蠢。

  多年不見,雖然總認為兄弟們的感情不曾改變,但各自所處的環境不同,在聊了一會以前的舊事後,共同的話題也就不多了,時常是聊著聊著我們幾個就談到了一起,老大則一個人在旁邊傻笑。

  這頓飯吃了三個多小時,喝完第三瓶五糧液的時候,老大說,不行了,再喝我要吐。我說好吧,酒就到此為止,咱們去老狐狸那兒坐坐。丁劍鴻掏錢買了單,我對葉萍說:「嫂子,把楊偉借給我們玩玩吧。」平時葉萍是不大放心楊偉跟我們出去的,怕我們帶壞了他。周陽說:「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去開開眼界?」葉萍說:「我才不去那種地方,今天磊磊從幼稚園回來了,我要陪他。」又對楊偉說:「早點回。」輕輕在他耳邊嘀咕:「給我小心點。」站起身又對老大說:「我先走了,你明天到我家來吃飯吧。」老大連忙也起身:「不來了,明天一早我得回去。」葉萍點點頭說:「那你下次帶上曉燕一起來玩吧,我們姐妹很久都沒見了。」老大點頭哈腰:「一定一定。」

  到了金鳳凰時,正好幾個美女在大跳鋼管舞,邊跳邊向台下大拋媚眼。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很快就溶入其中。過了會,我轉頭想問老大感覺如何,卻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盯著桌上的酒杯出神。我問有什麼事?你說出來,一切有兄弟們。

  才說完,老大突然放聲大哭,聲音之大,震天動地。大廳內的人都轉過頭來,怒目而視。楊偉他們不停安撫老大,我怔怔看著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傷感,同情,輕蔑,百味俱集。

  1994年的老大一拳將大三的那小子打倒在地。

  1996年的老大對我們說:「兄弟們,誰要敢惹你們,老子就去廢了丫的。」

  1999年的老大說:「你們放心出去混吧,不行的話來我這,老子養你們。」

  2002年的老大在紅燈酒綠中,霓虹閃爍下,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放聲而哭。

  我心中隱隱地痛。

  保安走過來,這幾個小子可能是新來的,不認識我們,有個叫著:「吵什麼?要哭到外面去。」我一股火氣冒出,跳起來一腳就將這小子踹倒在地。另幾個保安沖了上來,老大拿起一瓶XO檔在我面前,雙眼通紅,兇神惡煞一樣。

  正在互相對恃著,老狐狸從裡面走了出來,嘴裡叫著:「誰敢在這鬧事?不想活了。」我罵:「日你媽,你來廢了老子啊,不廢你是我兒子。」老狐狸這才看見是我們一群人,揚手一耳光打在個保安臉上:「滾,誰叫你惹他們的。」又對我們笑嘻嘻地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轉頭對臺上叫:「音樂,燈光,媽的,還不跳?不想活了?」

  老大確實是混得不好,畢業後進了縣藥材公司,在當時還算是個不錯的單位。這兩年在私營藥材業衝擊下,效益卻越來越差,一個月只能拿100多元,老婆所在單位土產公司更是倒閉了。老大在單位同事鼓動下,停薪留職,用父母的房子貸了10多萬元錢,與公司兩個同事合夥辦了個藥品超市。老大天性忠厚,不害人也不會防人,兩個同事用買真貨的錢進了假貨也不知道,直到後來假藥吃出人命,老大作為法人被抓了起來才明白過來。不光是沒收了所有貨物,還差點入了大獄。他父母在一個大人物那兒下跪了才將他撈出來,罰款,賠償,在用去了家裡所有積蓄外,還欠債二十多萬,家裡每天都有幾起人來收債。老大說時滿臉的淚水,泣不成聲,說:「我真是沒用,這麼大的人還在連累父母,現在一家人都沒有飯吃了,要不是看兒子還小,我真想去自殺。」

  老大向來就心高氣傲,要不是到了絕路是不會來求我們的。周陽說:「那你現在需要多少錢?」老大囁嚅著說:「有二十三萬就夠了,把債還了就行。」楊偉說:「光是還了債也不行,以後生活還是沒著落。」說完看了看我。我對老大說:「這樣吧,我們幾個給你湊湊,你有錢了準備做什麼?」老大有點遲疑:「還是開藥店吧,我只熟悉這行。」丁劍鴻說:「你要開也不能再在家鄉開,沒人會相信你了,乾脆到李曉燕家鄉去。」我算了算,說:「我們給你湊50萬,夠了嗎?」老大張大了嘴。我說:「我來分配吧,我與丁劍鴻每人15萬,周陽拿20萬出來。」丁劍鴻說沒意見,周陽點了點頭說通過。楊偉卻滿臉通紅:「不行,怎麼把我給忘了?」我說:「行了,行了,你才買了房子,又不像我們會摟錢,有這心意就行,老大也不會怪你。」老大連連點頭。楊偉堅持:「我還有50000元,雖然少了點,也要意思意思。」我說那好,周陽也拿15萬吧。

  老大將存摺號抄給我們後心情好了許多。

  我卻突然感到疲憊,XO喝在嘴裡像砒霜,音樂聽起來有如哭嚎,周圍的人包括我自己都面目可憎,臺上蛇一般扭動的女人們一個個醜陋似夜叉。楊偉頻頻看著手錶,我說散了吧,老大去我家睡。

  回到家後,與老大在家裡再聊了一會,我說你休息吧,明天不去送你了,我起不來早床。老大看著我欲言又止。我說還有什麼事嗎?老大說我不知道該不該講。我笑著說咱們兩兄弟誰跟誰啊?說吧。

  於是老大問我:「你還愛著小米嗎?」我的心徒然一痛,微笑在臉上慢慢凝固。老大說:「她就在東莞,下個月要結婚了。」我說:「是嗎?」老大的聲音有如遠在天邊:「她還讓我問候你。」我哦了一聲。

  走在街上,夜晚的廣州燈影婆娑,笙歌悠揚,一對對紅男綠女相依相偎,我卻像是紅塵外一個孤獨的過客,踽踽獨行。遠處的店鋪傳來著歌聲:

  深深埋藏未盡的情緣

  就像一切不曾改變

  縱然滄海桑田

  縱然世界變遷

  對你的愛一如從前

  你的誓言還在我耳邊

  你的身影越走越遠

  總又不斷想起

  你微淚的雙眼

  仿佛過去只是昨天

  總愛一回傷一回夢難圓

  你的笑在風中若隱若現

  忘記你需要多少年

  愛已冷心已倦情卻難滅

  總愛一回傷一回夢太甜

  才讓你夜夜佔據我心間

  似夢似醒在這深夜

  往事漸漸蔓延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