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來蕩去(121)_郭子非

一二一

　　我還是象那次一樣截斷了她的話：「給你滾出去是不是？」飛快湊嘴過去在她臉上輕輕一吻，然後一步跨出了房間。走出房門，我這才回過頭來，燈影下，林箐幽幽地歎息了一聲，然後上前慢慢關上了門。

　　感受著唇齒間餘留的溫暖，我滿心喜悅，但想起林箐在我每次親密舉動時的反常，我又生起一陣難解的疑惑。

　　早上起床後，新一撥的探視人流又開始向家裡湧來，我戲稱林箐為信訪辦的林主任，林箐想想也像，忍不住輕笑出聲。堅持了兩個小時，來訪的人沒見減少，反而昨天來過的今天又再次上門，對我們一家老少噓寒問暖，關懷之至。我和林箐卻實在是無法忍受，除了磊磊奔上跑下大為興奮外，就連爸爸媽媽也熱情銳減，最後我只得抽了個空，拉著林箐從後門偷跑了出去。

　　雖然在外面林箐還是被人頻頻注視，但至少不需要再強裝笑臉去勉強自己搭訕。她今天的心情很好，不知道是不是脫離了虎口的原因，臉上淺笑始終未息，跟著我四處漫無目的走動，一直到中午才又從後門悄悄溜回家裡，像白色恐怖時候的共產黨員。

　　中秋節是中國除了春節外最重要的節日，到下午時，來家裡的人終於漸漸少了，三姑六婆們都得回家去為團圓飯做準備，不久，兩個姐姐一家也買了菜過來，媽媽喜上眉梢。這三年多姐姐們每年都是在夫家過的節，這次由於我的回來，一家人才終於難得的團圓了一次。爸爸嘴上沒說什麼，但我能察覺出他心裡也是十分高興，這次回家我發現爸爸和媽媽的關係變了很多，不再吵架，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回家而克制的緣故，他們兩人之間很有種我以前沒見過的親昵。或許，到老了以後，他們終於彼此間有了感情，或許他們本來就有感情，只是直到現在才發現而已。不管怎樣，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媽媽、姐姐，執意要去幫忙的林箐，以及正在下棋的爸爸、姐夫，還有正與我兩個外甥奔跑打鬧著的磊磊，我點燃支煙，臉帶微笑，心想，這將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個節日。

　　吃過團圓飯後，已經很晚了，磊磊玩了一會便呵欠連天，媽媽幫他洗了澡睡下才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坐在椅上聽我們天南海北的閒聊，眼光卻總是圍繞在我與林箐的臉上，一副滿足無憾的模樣。兩個姐姐一家再聊了一會，告辭離去，我與林箐送了他們一段路，這才轉身回家。

　　這時一輪明月高懸夜空，四周如籠罩在一匹巨大得遮天蔽地的白紗之中，飄渺而清明。我不想就此回去，說：「去散散步？」

　　林箐點頭表示同意，隨即問：「去哪？」

　　我思索了一陣，說：「帶你去個好地方。」

　　帶著林箐走向我小時候最喜歡去的一片草地，一路上，依稀熟悉的景物又再次勾起了我童年的回憶，我邊走邊指點著對林箐細說我小時在這些地方所經歷過的歡樂與糗事，林箐微笑著聽我訴說，很有興趣，還不時追問我幾句後續情節。

　　幸好草地依然存在，就連那幾株百年槐樹也仍舊蒼翠遒勁如昨，在那輪皎潔的皓月下，樹枝緩搖，花葉輕舞，不遠處的大河似一條修煉千年的銀蛇，披著一身月的光輝，歡歌著蜿蜒而前……

　　家鄉雖不像廣州高樓大廈林立，但遠遠近近朦朧的山巒，如綠毯般生機盎然的草地，這像童話一樣的詩情畫意，卻絕對不是廣州那人工化的裝點所能比。林箐一到這便輕叫一聲：「好美啊！」說完閉上了眼睛，兩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深深呼吸著這夜晚清新的空氣。

　　此時林箐如白玉般的臉頰上有著淡淡紅暈，那是她吃團圓飯時喝了點酒所致，亭亭玉立的她站在這片美麗的草地上，更成了一道迷人的風景，只是不知道是她點綴了這風景，或是這風景有幸被她襯托？我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輕風徐來，林箐的長髮，裙裾，隨風輕擺，這每一下擺動便勾起我一種擁抱她的衝動，一種想生生死死永遠與她相守的欲望！

　　林箐睜開眼，見我傻呆呆地看著她，臉上紅暈更盛，在月色下嬌美絕倫，我的心又是一陣抑制不住地狂跳，說：「箐兒，你真像一朵美麗的白蓮花。」林箐最喜歡穿白色的長裙，在我的心中，其實沒有任何一種花可以與她相比，但若一定要用花來形容的話，也就只有我最喜歡的那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蓮了。

　　林箐像沒聽到一樣，轉過頭不看我，輕聲說：「這兒真美！我真想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

　　我張口便說：「這容易，箐兒，嫁給我吧！」這句話就這樣衝口而出，完全沒經過我的大腦。

　　林箐的身體很明顯地顫動了一下，但仍然沒回頭，也沒有出聲應允或拒絕。

　　我走到林箐面前，再次誠懇而溫柔地說：「我是說真的，箐兒，如果你愛我就嫁給我吧！」

　　林箐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抬頭看我：「楚戈，我曾經發過誓，我這輩子只會有一次愛情，一旦開始了我就決不改變，但是你能保證永遠愛我，一定不會拋棄我嗎？」

　　我心中驀地一痛，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一件事？或是某個人？這疼痛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我的臉馬上一片慘白，毫無血色。

　　林箐見了大急，：「你怎麼啦？楚戈，是不是病了？」

　　我向她勉強一笑，深呼吸了幾次，這才回復正常，看著林箐關懷而焦慮的眼神，我心裡無比感動，得妻如此，我這一生將再也不會有遺憾，我不能再猶豫。於是我拉住林箐的手，柔聲說：「箐兒，你放心，我這一生只會愛你一個人，嫁給我吧！」

　　林箐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想從我眼中看出我所說的是真是假，最後，她終於輕輕地說：「我……相信你。」

　　聽到這話，我興奮得放聲大叫，撒腿沿著草地拼命地奔跑，不這樣，我怕心中的歡喜會破胸而出，將我整個人爆成碎片。

　　林箐輕笑著看我奔跑，過了一陣，見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說：「你幹什麼？是不是瘋了？」

　　我邊跑邊回答：「我真高興啊，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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