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來蕩去(127)_郭子非

一二七

　　我點點頭說：「你也請假吧。」

　　林箐說：「我沒事，靠著你睡了幾個小時已經夠了。」

　　回到林箐家，我也確實是困了，什麼都不再去想，倒頭便睡。

　　迷迷糊糊中我發覺自己又到了福茂大廈頂上，又見到了楊偉從樓上跳下的一刹那，我伸手去拉他，依然沒有拉住，與現實不同的是我也一頭載了下去，風在我耳邊飛速掠過，這一刻我感覺到自己好像在飛，心中非但沒有害怕，反而一種愉悅在身體裡流動。然後我見到水泥地面向我猛撲過來，這才想到我就要死了，於是在夢中我閉上了眼睛，但是我沒聽到自己落在地面上的聲音，睜開眼睛，我發現我身處在一個很熟悉的地方，四周全都是樹木。想了一陣，我記起我這是在大學中，但我的小米呢？我開始四處尋找，終於，我在小米的教室裡看到了正在自習的她，教室門是緊閉著的，我在窗外大叫小米，快出來，我們玩去。小米卻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又轉過了頭。我大急，和身向著門沖了過去，門開了，我進去一看，我已經不在教室裡，卻置身於《仙魔傳說》中了，這時一身仙女打扮的雪兒正在我不遠處的雲端上，她不停地對我說，六道，你忘了我麼？六道，你不愛我了是嗎？我想駕雲飛到她身邊，卻怎麼也飛不起來，只有喊著不，我愛你，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雪兒冷笑說我不相信，你去死吧。接著她伸手一指，一團光焰沖來，將我打得向後飛了出去。等我停住了身體後，發現場景再次變換，我又到了一個看不清楚的高處，這裡我來了很多次，於是一顆心開始收縮，我知道我又將要面臨一場讓我最難以忍受和最傷痛的事故。果然，在一團輕霧飄過來時，我再一次聽到了霧中那女孩哀哀的哭泣聲。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是在做夢，於是對自己說，我要醒來，我一定要醒來。但我未能如願，甚至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終於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心中最愛，卻不知道是誰的這個女孩從高處飄下，然後消失……

　　睜開眼，仍然如從前一樣，我臉上全都是淚，而林箐正站在我身邊不停地叫我，見我醒來，林箐關切地問：「你做惡夢了嗎？」

　　我看看手錶，原來已經下午了，沖著林箐勉強點頭笑笑，快速地擦乾了淚。

　　林箐問：「你夢見什麼了？是不是楊偉？我一回家就聽到你在叫不要跳，臉上全都是淚和汗。」

　　該不該告訴林箐？我猶豫了沒多久終於還是將這個纏繞了我20幾年，不可思議也無法去解釋的惡夢說給她聽。這是我第一次對人說我這個夢，講完後我發覺心裡輕鬆了許多，痛苦，原來也是可以分擔的。

　　林箐靜靜地聽我說完，很久都沒有出聲，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黯然，若有所思，或許也被我的這個夢所困惑吧。我忙說：「箐兒，別多想了，只是一個夢而已，我也早習慣了。」

　　林箐卻回答了我一句與這夢完全無關的話，她說：「楚戈，我們提前到10月1號訂婚吧。」

　　我將自己那天所做的白日夢歸結于因為葉萍的出現，是她勾起了一些讓我悲傷的記憶，我知道在這個無奈的現實世界裡，我必須學會遺忘，經過三年的磨練，如果不是有什麼相關的事情來打動我的話，我基本上已能做到將所有不開心的經歷深埋在心之最深處，不去觸及。但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夢，那些舊日情懷，一些人，總是在我的睡夢中頑強的一次次浮出，像一尾尾浮上水面透氣的魚，不時在我心的海洋裡掀起或大或小的波瀾，提醒著我，一切，並沒就此隨風逝去。

　　林箐提出十一訂婚讓我感覺到很意外，矜持的林箐為什麼突然變得這樣急迫？我不明白。唯一的解釋是她怕我胡思亂想，希望能給我更多的關心和愛來轉移我的注意力。奇怪的是那天之後，林箐好像總有些心神不定，情緒低落，常常凝視著我半天都不說話。幸好隨著10月1號的越來越近，她終於慢慢恢復了正常，又像從前一般有說有笑了。

　　生活是這樣美好，與林箐相守的時候等於甚至是超過了在天堂中，我當然沒有去過天堂，不過我實在不能相信還有誰會比我更快樂，不管是人或者神。

　　也有一些不開心的事，葉萍帶上磊磊失蹤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站在已換了主人的原楊偉房子前，我有些失落，深悔自己沒能阻止，在這冷漠的世界上，在這越來越淡薄的人際關係裡，一對孤兒寡母無疑會遇上很多困難。在我身邊的林箐安慰說：「楚戈，你別太責怪自己，你要上班，總不能24小時守著她啊，萍姐是個很能幹的女人，她會照顧好磊磊的。」話雖然有理，我卻總覺得對不住楊偉，心想只有以後慢慢再找了。

　　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所帶給我的陰影，也終於被姍刪到來的十一完全沖淡，十一的前一天，我和林箐到珠寶店為對方買了戒指，回家時經過一家叫幸福時光的婚紗店，林箐看著店中各種美麗的婚紗都捨不得移動腳步了，我便勸她去穿穿看，林箐先還紅著臉不答應，在我巧舌如簧的遊說下終於還是動了心，跟著我走進了店裡。

　　穿上婚紗的林箐給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帶來了種近乎壓迫的明豔，原本從不化妝的她這時被化裝師描了個淡妝，在我面前亭亭而立，嫵媚動人，如果不是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我一定會抱住她，然後將所有愛意化成一個吻，印在她的唇上了。

　　最後我也換上了新郎裝，與林箐合影了十幾張照片，在拍照時我湊近林箐耳邊說箐兒，你今天特別美麗！林箐則輕輕回答：「我只願為你而美麗！」她這句話讓我心神蕩漾不已。

　　林箐還說訂婚後要告訴我個一定會讓我十分驚喜的秘密，我哪能忍耐到明天才知道，但或哀求，或威逼，想盡了辦法她總是堅持著不肯提早揭曉，我只好說：「如果到時候不能讓我驚喜的話，嘿嘿。」說著上上下下看遍她的全身，故意發出兩聲不懷好意的笑。林箐紅著臉用手指輕輕敲我的腦袋，說：「你這壞小子，盡知道想些壞事。」

　　這一夜我沒能安睡，獨自在黑暗中浮想聯翩，不時傻笑。

　　在等待黎明到來的時候，我想像著以後與林箐在一起的生活，我們的小孩會是男是女？我幾乎看到了我的小孩出生，然後長大，甚至想到了我和林箐白髮蒼蒼卻還始終牽著手的模樣。

　　當天空開始微亮時，我爬起了身，走到窗前，心想：秋天是個收穫的季節，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熟圓滿，我的愛情當然也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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