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來蕩去(131)_郭子非

一三一

　　還好，小鳳仙立即點頭回答：「是的，小米就在深圳。」

　　我轉著手上的玻璃杯，問：「小米……她還好嗎？」

　　小鳳仙回答說：「如果你是問生活上的事，勉強還過得去。如果你是問心情，我想你心裡應該比誰都清楚。」不等我說話，她繼續說：「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小米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我忍不住驚呼出聲，同時手上玻璃杯也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這消息讓我無比震驚。「小米居然有了我的孩子？」呆了好大一陣我才回過神來問。

　　小鳳仙說：「對，沒想到吧。」

　　我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情緒還沉浸在這巨大的意外中不能自拔，隨口問：「小米為什麼不去流掉？她孤身一人帶個小孩很辛苦的。」

　　小鳳仙笑笑：「你真猜不出她為什麼要這孩子？」

　　我啞口無言，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小米的心思？深愛著我的她只是想留下我的血脈，既是我們愛過一場的憑證，又是她不願忘記我的決心。我一陣激動，說：「快把小米的地址給我，我要找她去。」

　　小鳳仙講出了小米所住的地方，又說：「幸好你來得算是及時，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要辭工回家鄉去了。」

　　我苦笑，見到小米後該怎麼樣我全然不知，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周陽強姦了她，我必須要向她抱歉，否則我會寢食難安，和林箐的相處讓我學會了人不光是只為自己活著，不能夠太自私。想到周陽，我問：「丁劍鴻說估計你知道小米3年前的事，可不可以告訴我真相？」

　　小鳳仙回答說：「我知道。」然後她歎息著說：「這件事也折磨了我3年，讓我受盡自己良心的譴責，是到抖出來的時候了。」

　　「與你有關？」我問。

　　小鳳仙點了點頭，眼睛望向窗外：「那年我和丁劍鴻談上了戀愛，是我主動追的他，我很愛他，但很快就發現丁劍鴻的心思並不在我身上，而是借我來瞭解我們宿舍的事，其中他問得最多的就是小米……」

　　「啊！」我站起來，實在是難以相信。

　　小鳳仙仿佛已完全陷入了往事中：「我雖然猜到他愛上了小米，卻一直沒有說穿，那時候我真的很天真，以為只要自己對他好，終究會感動了他，我們一直就這樣的談著所謂的戀愛。後來我想到了個主意，我是個很膽大的女孩，我想到要用自己的身體去吸引他……男人都是經不起誘惑的，我成功了，但是我也失敗了，當丁劍鴻在我身上叫出小米名字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厲害。」說到這，小鳳仙轉頭向我笑笑：「你放心，丁劍鴻不是卑鄙的人。那天我大發脾氣，逼他說出了所有的事，丁劍鴻一直暗戀著小米，那時候你和小米雖然因為誤會沒有在一起，但丁劍鴻知道你很愛小米，而小米的心中也只有你一個人，他說他絕對不會去做對不起兄弟的事。丁劍鴻只想默默守望著小米，只要她一生幸福他就快樂了。丁劍鴻對我說過一句話，真正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得到她。這句話我很久以前就聽到過，從沒想到世上還真的有這種人，居然還是個我愛的男孩。我不死心，依然和丁劍鴻在一起，儘管他幾次提出了分手，我卻始終不肯放棄，我沒有恨丁劍鴻，卻十分痛恨毫不知情的小米……」

　　小鳳仙繼續說：「我們快畢業那學期，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4月13號晚上，一個很不吉利的日子，我和小米最後才走出教室，在回宿舍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周陽……」聽到這，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握緊了拳頭，知道已經到了整件事的中心所在。

　　小鳳仙說：「周陽那時已醉得幾乎走不了路，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靠在一株樹下嘔吐，小米忙走過去扶住他，周陽見到我們也愣了愣，隨即提出讓我們中的誰送他回以前租的那小屋。那房子他沒退過，這一年裡他經常從廣東過來與齊丹在小屋相會。小米對我說我們一起送他回去吧，我本來想到答應，突然見到周陽的眼睛，那時候他的眼中全都是刻毒，像條毒蛇一樣盯著小米。我有些怕，同時想起是她害得丁劍鴻不愛我，那一刻我巴不得他們發生什麼事情才好，於是找了藉口就匆匆離開了。」

　　我心中的怒火慢慢燃燒了起來，發覺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抖，後面的事情不說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在我要一拳打出的時候，小鳳仙說：「你先別急，你這時打死我，還是有許多謎團解不開。」說完，她又開始講述那件我要花盡全部意志才能支撐著繼續聽下去的往事：「我一回到宿舍就開始後悔了，小米是無辜的，丁劍鴻愛她也不關她的事，又想起平時小米對我的友善，有時我向她發脾氣她也從不與我計較，我刹那間開始憎惡自己的狠毒，但我不敢去找小米，想起周陽的眼睛我就害怕，只希望是自己多疑。但是過了一個多小時，小米還沒回來，我越來越擔心，又不好對其他的姐妹說，於是一咬牙獨自跑向了校外周陽的小屋。我很快地跑到那兒，只見裡面黑漆漆的一團，難道他們沒在這？我仔細聽裡面的動靜，全無半點聲息。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正想要走時，發現門居然沒關死，這很不正常，我心裡莫名的害怕，幾次想掉頭就走，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亂摸了一陣，我終於摸到了牆上的電燈開關，打開了燈。」

　　我這時候倒是平靜了下來，過程我已經猜到，也知道小米現在仍然安然無恙，現在我想的只是快點聽完這所有經過，再快步趕到小米身邊。

　　小鳳仙看了我一眼：「也許你已經猜到了，不錯，小米用被單在這木房的屋樑上吊了，幸虧周陽出去的時候沒有關上門，否則你和我都要後悔、痛苦一輩子，我後悔的是不該這樣惡毒，你後悔的是不該交了個畜生朋友。那時候我尖叫了一聲，差點暈了過去。我跑出門想求救，路上卻沒有一個人，四周的房子也都熄了燈，我知道時間緊急不能再耽誤，雖然不知道小米是不是已經死了，我還是馬上跑回去，抱住了她的腳，將她從被單圈中放了下來。還好，小米是剛上的吊，我才在她胸口上按了一會，又做了人工呼吸後她便醒了過來。醒來後的小米一見到我就哭了起來，說我不該救她，說她對不起你。」

　　小鳳仙長長地吐出了口氣，接著說：「那晚我在小屋勸了她一夜，都無濟於事，小米只是反復地說她一定要死，因為她不再純潔了。那時候她的精神已經有點不正常，正在我沒法可想的時候，周陽回來了。小米真是個很柔弱的女孩，剛才還說不要活了，但一見到周陽卻嚇得直向我懷中躲。我壯著膽子問周陽想怎麼樣，周陽這時看到了屋樑上的被單，也嚇得臉都變了顏色，他的酒好像醒了不少，忙解釋說他是喝醉了酒，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小鳳仙突然轉開了話題，問：「如果小米那天死了你會不會也自殺？」

　　我想了想，那時我對父母有著很深的怨恨，和幾兄弟又已經分開了，小米幾乎是我精神上唯一的支撐，假如沒有了她，我真的會自殺徇情，於是說：「我會。」

　　小鳳仙又問：「如果當時小米將周陽強姦了她的事告訴你，你會怎麼樣？」

　　我冷冷地回答：「這還用問？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小鳳仙含意不明地笑了笑：「殺死周陽你也別想活，就算不判死刑，你這一輩子也完了。」

　　我大叫：「死就死，周陽那畜生也別想活！」

　　小鳳仙說：「小米卻只想你好好的活著！周陽正是用剛才我問你的話勸小米改變了主意，小米為了你什麼都可以做，她是為了你而活！那天小米沖著周陽不停哭叫，你毀了我一生，你毀了我一生的幸福！」

　　我無力地低下了頭，想起小米對我的好，全心全意為我考慮一切，只覺心中的悲哀如山崩地裂一般，我終於忍不住用雙掌捂住自己的臉，眼中的淚水很快濕潤了整雙手掌。

　　小鳳仙繼續說：「後來小米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一整天都不吃不喝，那天是星期六，應該是你們通話的日子，天黑後，小米卻起來拉著我走了出去，她讓我故意向別人放出消息，說她愛上了別的男孩，並已經上了床。我先不肯答應，說你可以告訴楚戈你是別人強姦的，楚戈一定會體諒你。但小米卻是個有很重處女情節的女孩，她說她已經配不上你了，你應該去找個更好的妻子。另外小米還有個最大的顧慮，如果與你結了婚，當你和周陽再相聚的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我冷靜了一會，伸手擦乾了眼睛，問：「小米為什麼不報案？那樣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小鳳仙說：「小米是很看重自己名聲的純潔女孩，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小米會選擇死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她失了身。你先聽我說完，那夜我終於拗不過小米，答應幫她散播謠言，還在她面前發誓永遠不將真相說出來。我們又一起商量要怎麼騙你，最後決定編造一個很有錢，又很象你的男孩出來，不這樣，你是不會相信的。然而，小米看來還不是很瞭解你，她編造的這個人物居然到3年以後才用上了，3年前的你只憑一個電話就接受了分手的事實，連來學校求證，重新挽回的事都沒有做。」

　　那時候我自然還不明白，現在當然已經知道了，那是我的膽怯和自卑在作怪，或許是天生如此，或許是被家裡的環境影響，我在小米和林箐面前都是一樣，總是莫名的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們，對小米還稍許好點，在經過幾年齷齪的生活後，這種感覺在林箐面前尤其強烈。

　　現在就只有一個問題了，我說：「小米既然以前沒用到那個虛構的男孩，那次在東莞我已經放棄報復了，她為什麼還要寫一封信來說這事？」

　　小鳳仙歎息著說：「小米太在乎你了，不想你受到一點傷害，你放棄是因為你不忍心，但你還是會因為小米的背叛而不開心。」她帶著點鄙夷的口吻說：「小米所以才寫信告訴你，她一直很愛你，只是因為一時糊塗才背叛你，這樣你就可以得到最大的滿足了。」

　　小鳳仙最後說：「這就是所有的真相，現在你準備怎麼對付我都可以，這幾年我也被這件事折磨夠了，小米一直將我當成最信任的人，卻不知其實是我出賣了她。」

　　看著小鳳仙滿是懺悔的臉，我既感憎惡又覺得她也很可憐，如不是她當初故意離開，我和小米已經有了個幸福的家庭。但同樣又是她將小米從死亡中救了出來。兩人默然坐了一會，我一言不發地走到門前，拉開門，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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