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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白綢衫已不是十年前的白綢衫了,但十年前夏日晨風中的那件白綢衫遮敝覆蓋了林平身上的這件白綢衫,單獨面對過去面對過去一個曾經愛過又恨過的人,誰能做到全然無動於衷呢?

  林平以一個偵察員的警覺目光睃巡了一番房間的擺設,對牆上李浩與山妮相依相偎的結婚照又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目光落在山妮身上。山妮一直站著,她已不是那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而是一個充滿活力與光彩仍懷著好奇心結了婚的女子。穿著就寢的家常衣服,她絲毫不回避林平的目光。林平曾有一刹那的恍惚,仿如這是他自己的家,山妮是他的妻。但山妮冷冷的目光與刀割一樣生硬的問話使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被激惱了,但仍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安放在沙發上。

  山妮說有什麼事就說吧,我會如實轉告給李浩的。

  是嗎?林平點上一支煙後吐了一口煙拖長音調說。

  如果沒有事你就走吧。山妮又說,

  你還恨我?林平說。

  你到底有什麼事?

  有點事,不是關於李浩的,而是關於你的,我希望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談什麼?

  你還在恨我?

  恨你?你過高地估計了自己,也抬舉了我。我缺乏的正是恨某個人的能力與深情。

  這口氣與語句就是證明,你確確實實還在恨我。

  恨你又怎樣?

  你確實還在恨我?

  你值得我去恨嗎?

  山妮看見燈光下一縷煙霧中的林平,他的臉輕輕地扭了一下。山妮是否真的還在恨他,山妮自己也說不清楚。過去是恨過的。那恨曾像一道鞭痕,深紅芭的觸目。林平今晚特意上門,原是為了證明自己還在恨他,為了那點增強男子漢法碼的說服力。山妮決計不再說一句有關過去有關恨不恨的話,她要讓林平的希望落空,讓他要取得她還在恨他的證明落空。

  山妮微微笑了一下,微笑的作用有時比冷臉還可怕,具有嶄斷過往一切的意味,林平寧願山妮氣呼呼地冷著臉或是怒視著他,這樣他想求取的證明就得到了落實。

  山妮心裡對自己說,坐在自己屋裡的這個人只是多年前見過的一個陌生人而已,對陌生人無需動怒生氣,尤其是眼前的這個陌生人。維持表面上的客氣倒是可以的。於是,山妮給林平泡了一杯茶水,很禮貌地說,請喝茶。

  山妮捧著茶杯的手,那茶杯上細柔纖長的指頭,林平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他感到自己的求證是落空了,喝了口水,喉嚨得到滋潤的同時內心某種不甘心失敗的邪惡念頭也接著滋長出來,山妮是否還恨他,這已不重要,他要讓山妮在未來的日子裡恨他。這是最要緊最實際又最切實可行的。他說今晚我就作一個十足面目猙獰的惡人吧。不是因為欲望,而是因為男子漢對女人的征服力受到了致命的打擊與嘲弄,因為一個女人竟能如此輕鬆就將過去的愛與恨一筆勾銷。

  林平仍保持著過去那種循序漸進的風格,今天與以往不同的是他是不計後果的,他輕柔地喚了一聲:山妮,輕柔的嗓音裡有計謀也有某種他自己也理不清的不由自主的稀薄的真情實意。山妮沒有回應,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回應的,如果回應,她不知道那將是溫柔的低頭還是動情的一瞥。總之,也是不由自主的,不由自主地出買自己。有些舉動有時是出乎意料的。山妮別過頭去,給林平一個從未有過的很木然的背影。林平又喚了一聲:山妮。山妮強迫自己沒聽見,但她還是聽見了多年前那個低沉的嗓音。這有些惱人,她想對林平說,收起你那套披著溫柔面紗的鬼把戲吧。但她還是沒說。繼續以木然的背影沉默著。

  山妮感到自己的肩上沉沉地壓著一隻手。她用力推開那手,那手縮回去了,卻又落在腰上。她又把那手扒開,任她怎樣用力,那手卻是扒不開了,那麼緊緊地纏繞著她。她的額上有熱灼的鼻息有胡茬的紮痛。那一刻,山妮很難說清自己的感覺,多年前青春期的激情與熱望就是在這雙手的溫撫與灼熱氣息中得到實現與擴張。多年前的情景就那樣快速的閃現跳蕩著,令山妮險些不能自己,山妮閉上眼睛,不是為了更深的沉睡其中而是為了奮力從過去從林平的計謀與圈套中爬出來。她挺直著腰身,僵硬地挺直著,木樁一樣。

  木樁一樣站立著,林平的手,輕柔地慢慢地以山妮的腰為起點,時而前胸時而後背時而向上時而向下,慢慢遊移著。往事迫壓出來的冷酷與對現在林平呈現出來的嘴臉的憎惡,這憎惡是一道無聲的命令說不用任何反抗與掙扎,反抗與掙扎只能剌激林平的情欲與助長他的得意,你只需冷然地堅冰一樣面對他,他將不戰而潰,不戰而逃。

  山妮睜開眼,看到衣櫥前鏡中的自己在燈影下發出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見的幽幽的冷笑。

  夏日的悶熱中有一股陰冷的風穿過,這股風仿如發自山妮體內又仿如不是。林平,他的撩撥是如此奮力,如此費力,像孩子試圖撼動某顆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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