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天使轉身(76)_鄭輝

七十六

　　「記得，好像還是米蘭·昆德拉的小說改編的，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看的電影了，久到我只約略記得那是一個悲傷的關於愛情的故事。」我想，皮諾是個內心敏感的男人，有著哀傷的愛情經歷，自從唐玉去世，這道傷痕愈發明顯了。

　　這一晚，我和皮諾談了許多說了許多，我們談人生、談理想、談自己的煩惱。皮諾對我說出了許多心中的煩惱，許多的無奈。雖然他一直沒有把臉正對著我，但臉上殘留的幾顆淚珠始終沒能逃過我的眼睛。那幾顆淚珠在微藍的月光下，仿佛放出了巨大的光芒，直射到了我心中黑暗的角落，這時我的心仿佛也感到了一陣強烈的震撼，那是他在這聖誕之夜所有的悲傷與憂愁，我的心情也變得更加沉重了。我似乎明白了皮諾為什麼在說話總把臉朝向遙遠的夜空，而從不肯面向我。他是不想讓我看到那雙流淚的眼睛，不想增加我心中的悲傷。

　　最後，望著夜空沉思許久，皮諾的眼睛也不用眨一下，語氣突然轉變，來了句酸溜溜的話：「睡吧，失眠者夜長，疲累者路遠。」

　　我的眉毛輕輕皺了一下，聖誕夜就這樣被攪得支離破碎，我們的悲傷和痛苦勝於之前的任何一次。

　　回到房裡我摟著安妮入睡，躺在床上的我卻一直無法入睡，想著安妮流淚的藍眼睛，想著皮諾對我說的那些話，想著過去，想著將來，我腦裡一片混亂……

　　夜裡，安妮又被噩夢驚醒，兩支手在空中胡亂抓弄，尖叫著：「別殺我，別殺我！」

　　我驚醒過來，緊緊抱住她，柔聲安慰著：「安妮，別怕別怕，有我在，我在你的身邊。」

　　安妮清醒之後，又抱著我痛哭，過了一會，無聲無息入睡了。

　　聖誕夜，我失眠了！

　　第20章到海的那一邊

　　1

　　聖誕過後的好多個晚上，安妮都做著同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小時候被關禁閉在一個小屋子裡，那屋子只有一面的牆上開著扇很小的窗戶，陽光就從那兒照進來。安妮開始大喊大叫，她把能搬動的東西都堆在那個小視窗下面希望有足夠高她能爬上去叫人。可是她實在太矮小了，那扇視窗好像高得她永遠都夠不到似的。這個世界似乎已經把這個小女孩給忘掉了，不管她怎麼哭怎麼鬧怎麼砸門都沒有應聲兒。天越來越黑，她也感到越來越沮喪，越來越害怕了……

　　她總是從這個夢裡哭醒，感到自己陷在一種深深的、可怕的孤獨。每當我把驚醒過來的安妮摟進懷裡時，如是想，安妮的童年是不是有著無法忘卻的可怕往事，以致她急需一個可以依偎的肩膀。然而，安妮一直不肯說，無論我怎樣嘗試去問她。

　　安妮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經常亂發脾氣，亂砸家裡的東西，然後坐在一旁默默流淚。

　　她開始學會了喝酒，一個人握著一瓶紅葡萄酒，端著一隻高腳玻璃杯，赤著腳，坐在陽臺，對著灰暗的天空，一杯一杯不停喝著。醉了，就把酒瓶扔到樓下，聽到酒瓶摔成粉碎的聲音，然後就發瘋似的狂笑，對著地上摔碎的酒瓶，惡狠狠罵道：「摔死你！摔死你！摔死你……」又是尖叫又是狂笑。有時喝醉了，卻像是一隻嫵媚的水妖，溫柔萬分，纏繞著我，撫摸著我的頭髮，無言地流淚。

　　我開始覺得心仿佛跌落在歎息的深海裡，感到害怕，也感到厭倦，但我仍然愛她，莫名地愛她，愛得心碎。面對她憂傷的淡藍的眼睛，心裡卻是一股無限的愛憐和酸痛。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愛像蛇一樣盤踞在我的心頭，折磨著我。我終於明白，愛，不僅僅幸福，也是一種掙扎、一種折磨。

　　直到有一天，我在博客上寫下了這麼一段話：「我心深處，有棵秀美的聖誕樹，生在平安夜，長成我歸宿。她婷婷的高度，一肩明媚的瀑，眸是最亮的蠟燭，心是最貴的禮物。她是我的全部，我卻無緣呵護，只能在夢中給她唱歌，夢中圍著跳舞。誰是萬能的主，賜我陪她朝朝暮暮，直到她嫌惡，直到我入土。」

　　我默默注視著，守著她，我的安妮，什麼時候才能回到以前的幸福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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