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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她點了點頭。

  兩天后,他返回學校。

  校內一片蕭索,九月下旬校園裡紅衛兵組織林立的熱鬧場面早已無影無蹤。同學告訴他,那些紅衛兵組織都是有後臺的。後臺一倒,它們也跟著垮臺了。

  有人說,一場新的風暴正在醞釀。他覺得撲朔迷離的局勢讓人不可知,意識到紅衛兵已經成為政治人物爭鬥的工具。當初緊跟毛主席「在大風大浪中學游泳」的美好願望,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他把吳麗萍的情況跟好友嚴詩剛、朱玉堂說了。嚴詩剛說:「大部分同學外出串聯都沒回來,去新疆、西藏,還有到西雙版納的呢。你就安心照顧她們吧,有事兒我會去告訴你。」

  五天后,有人告訴吳麗萍,她母親埋在櫻桃溝入口不遠的山坡上。他們立即騎車去櫻桃溝。

  兩輛自行車,吳麗萍騎一輛,薑雲松馱著吳麗芸。

  山坡上新土堆成的墳很顯眼,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墳前木牌上,寫著她們母親的名字。

  姐妹倆趴在墳上哭泣。北郊十二月的寒風卷起陣陣塵土,吹亂她們頭髮灰土鑽進了發根,淚水奔流的臉被印出道道汙跡。

  慟哭的吳麗萍十指摳進泥土中,臉頰緊緊貼到墳上,竭力要感知地下長眠母親的資訊。媽媽,你知道女兒在呼喚你嗎?兩個女兒還不知道怎樣應付人世的險惡呢!告訴我,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她忽然嫉妒那些母親健在的女孩。自己才滿十八歲,就不得不結束無憂無慮的純真少女生活。

  薑雲松讓她們哭夠了,才動手拉她們起來。他在路邊撿了一塊城牆磚,準備刻一個墓碑。

  在回來的路上,他對吳麗萍說:「聽說大串聯很快會結束,我們得趕緊去一趟四川,找你爸爸。」

  有了前次串聯的經驗,薑雲松帶了一條被子,打成背包背著。第二天,三人坐上開往成都的列車。

  他們在綿陽站下車,一路打聽找到她們父親的單位。

  這是一個保密的軍工設計院,辦公區不准外人進入。吳麗萍父親是院長,門房的人聽完他們來意,往裡打了電話,讓他們在傳達室等著。

  等了很長時間沒有人出來,薑雲松預感到形勢不妙。他不敢向她們說出,就跟她們談起學校裡一些高幹子女父母挨鬥的情況,讓她們有精神準備。

  果然,她們父親沒有來,出來一個戴著紅袖章三十來歲的男子。他見了他們一句話不說,一直把他們領到招待所的一個房間裡。他看了看左右,把門關上才開口說話。

  他對著吳麗萍說:「我姓劉,是你父親的秘書。你們見不著他了。吳院長被他們打倒了,說他是叛徒。這段歷史我是知道的,你爸媽在保定師範讀書就參加革命了,一次學潮中他們被捕。抗戰爆發,組織將他們營救出獄,參加了八路軍。

  「造反派的人說,出獄的過程有疑點,一定填過自首書,有叛變行為。現在沒人能對那段歷史提供證明。這個問題沒搞清,他就得在牛棚裡待著。」

  薑雲松說:「她們的母親前些天被整死了,往後的生活怎麼辦?」

  劉秘書說:「他們已經來過電話了。院裡讓我通知你們,往後給你們姐妹每人每月十三元生活費,從你們父親凍結的工資裡扣。」

  大三線千里尋父,她們還是見不到日夜想念的父親,只好傷心地哭著離開這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來源總算有了著落,只知傷心哭泣的吳麗萍,當時並沒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四川天氣終日天陰雨霧濛濛,陰冷的天氣讓吳麗萍倍覺寒冷。她覺得心冷得發抖,骨頭陣陣酸疼。母親與她們陰陽相隔,父親近在咫尺卻不准見面,她們成了無依無傍的孤女。

  當天晚上虧了薑雲松帶來的被子,他們擠在候車室的牆角蓋著它,才抵住四外吹進的寒風。

  火車再度穿越秦嶺。吳麗萍望著窗外閃過的崇山峻嶺,感覺到了人生的艱難,開始體會到姜雲松幼年失去雙親的痛苦。

  回到北京之後,一個新的生活格局開始了。吳麗萍不得不跟薑雲松精打細算,安排這筆生活經費。除了兩人的生活費,薑雲松還有每月十六元的助學金。他說:「有這筆錢,可以過得不錯的。」

  為了節約開支,她們只好儘量在家做飯。學校有活動時,中午在學校食堂進餐,否則三餐都在家吃。姜雲松當廚師,吳麗萍是採購員,妹妹當兩人的幫手。

  隨著時間的推移,心靈的創傷漸漸被求生存的日常活動磨平,笑聲終於在屋裡出現了。

  麗芸跟雲松日益親密。少女朦朧的萌動,使她對和藹英俊的大哥哥產生一種莫名的感情,總愛拉著雲松哥幫她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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