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32)

三十二

　　舒宜知道她們去了哪裡。孫美惠接到伍麗珠的電話就在那兒大驚小怪地叫喚："那怎麼得了，怎麼會掉進水裡去呢？承瑾不是不會游泳，向來不到海裡去的嗎，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孫美惠也是慣做場面的人，這幾年眼看著趙平林的官做到省裡去了，趙承瑾這孩子也聰明漂亮，她的心早就活動起來。

　　"承瑾掉進海裡，額頭磕破了，她們留在那裡照顧，我先回來了，怎麼你找碧嵐和你孫阿姨有什麼事嗎？"韓肅明問道。

　　舒宜當時被韓肅明帶回來堅決不肯改姓，韓肅明見她初喪母也不便勉強，就讓她叫孫美惠阿姨。

　　舒宜臉一陣青一陣白，站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韓肅明揮揮手說："你先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後來舒宜還是知道了那天趙承瑾的情況。承瑾跟媽媽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其實舒宜的擔心倒不是害怕承瑾說了實話她會挨打，她經常挨孫美惠的打早已經習慣了。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居然會為一個莫名的人擔心，她告訴自己，也許她只是內疚，明明是她推他下去的，他卻要替她隱瞞。

　　因禍得福，這以後承瑾倒不害怕跟舒宜說話了，他跟舒宜打招呼就跟和碧嵐說話一樣自然，每天騎著自行車沿著濱海路去上學，碧嵐理所當然地坐在承瑾車子後面。舒宜起得早，都是一個人先走了。

　　好幾次承瑾故意來早了，他攔在舒宜面前笑著邀請："小宜，我載你去吧！"

　　舒宜抬起頭，冷冷地看他一眼，硬邦邦地說："不用。"

　　因為她知道，她身後的碧嵐正追上來。

　　誰也沒看到性格開朗的承瑾因為舒宜的拒絕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趙承瑾被打擊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總能在下一次有機會的時候用同樣明亮的微笑對舒宜發出邀請，似乎舒宜的拒絕他一點兒都不往心裡去。他的笑容明朗真誠，可舒宜掉頭得比誰都快。

　　舒宜也曾疑惑過，也許他是真的想送東西給她，但是只要看見承瑾跟碧嵐在一起，她馬上就把自己縮回去，不接受承瑾的任何東西，也不讓自己去想承瑾到底是什麼心思。她不敢讓自己去想，她早已經習慣沒有別人的關心，當然，她也驕傲地不奢望別人施捨的那一點兒關心。

　　也許有人能夠瞭解舒宜這樣的性子，一個孤女受盡了後媽的折磨，喜歡什麼便失去什麼，極度缺乏安全感，可她又是那樣的清高孤傲，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軟弱，她的哭泣。很多東西，她要不起，就不會要。同樣的，在不明承瑾的心思之前，如果他並不是給她，那麼她也不奢望去要。

　　舒宜哪裡知道，承瑾病好後第一次來韓家為的就是接她，但她已經走了，倒是碧嵐趕上來自作多情地說："承瑾哥哥，你是來接我的嗎？"承瑾當然不好拒絕，他載著碧嵐卻總是若有若無地打探舒宜的事。

　　童年的歲月仿佛很長，但是當你回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了。

　　舒宜九歲了，碧嵐也上了六年級，因為要升初中，功課開始緊張起來。承瑾便日日來韓家為碧嵐輔導功課，孫美惠當然樂見其成。最開心的應該要算碧嵐，在補習的間隙她偷偷瞥一眼趙承瑾那漸顯英挺的眉眼心便突突地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眼裡的愛慕怎麼藏得住？連學校的人見承瑾每天送碧嵐到校門口再返回自己的學校都開始謠傳一些事，小學六年級是不該懂卻懂一點兒的年紀，曖昧因此更加美好。

　　因為趙平林的飛黃騰達，這座海濱小鎮裡奉承伍麗珠的人漸多。人人見趙韓兩家交好，都贊這一對小兒女兩小無猜，她只是微微笑，只要承瑾喜歡就好。

　　也許少男少女也不都那麼懵懂，起碼面對這樣的曖昧氣氛，承瑾常常會不自在，不由自主去追尋那抹灰色的影子，可是那影子消失得太快太快，就算他留下來吃飯，也見不到她，因為只要承瑾在舒宜便會稱病不出來。其實他也只是想告訴她，接近碧嵐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機會，但是他哪裡有機會說。

　　舒宜從不奢求不屬於她的東西，平日裡哪怕承瑾多看她一眼，到了暗處便要遭孫美惠的罪，新傷未好又添舊傷。到最後只要有承瑾在的地方，決計找不到舒宜的影子。趨利避害這只是一種本能。

　　仿佛也察覺到舒宜的刻意避開，承瑾不再留下來吃飯。雖然他是那麼渴望能夠見她一面，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留下來，舒宜便吃不了晚飯。她那樣瘦，仿佛真的變成了一隻影子，恐怕下次再坐在海邊就會被風吹化了去。

　　有一天胡奶奶找舒宜，問起承瑾："承瑾，你有沒有看見舒宜？"

　　承瑾苦笑一聲："胡奶奶，你看見我在這裡，她還會在嗎？"他真的很奇怪，初中的男生女生正是互相瞧不順眼，彆扭的年紀，可他外形俊朗，彬彬有禮，在班上無論男女同學，都遊刃有餘，只有舒宜的刻意避開讓他毫無頭緒，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胡奶奶沒聽明白，奇怪地問："啊--？"

　　承瑾只得說："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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