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罪(65)_劉儒

六十五

　　喬大頭想像著他們說這些話時的情景。娜娜一定對狼子表現得很感激，很崇敬。從娜娜剛才不理他的情形，他猜想，別人一定把他在火災中的表現對娜娜說了。此時此刻，他又多了一層憂慮，難道娜娜會從此不理他，而跟狼子好嗎？這使他的心一下子變得更亂，與狼子說了不多一會兒話，就告辭出來了。

　　易娜知道喬大頭一會還要來找她，回到病房以後，就對張容麗她們說：我現在睡覺了，一會兒喬風要來了，你們別理他，叫他快滾蛋。她說完就上床躺下了。

　　張容麗等人悄悄地商量了一下之後，也都上床假裝睡覺了。她們要看看喬大頭來了以後，會怎麼樣。

　　喬大頭離開狼子時，特意說了他要去看看娜娜。當時他很想把他和娜娜的關係給狼子說了，但沒有說出來。他到娜娜的病房門口一看，見她們幾個人都在睡覺，猜出娜娜是不願意見他才這樣做的。這讓他感到很失望，也很尷尬。進去吧，屋裡都是女的，都在睡覺，不合適。不進去吧，他是想了好幾天，今天專門來找娜娜，要給她說的。怎麼辦？他大聲地咳嗽了幾下，見幾個人都沒有動靜，猶豫片刻後，還是走了進去。他到娜娜的床跟前，小聲叫了幾聲，娜娜沒有任何反應。

　　假裝睡著了的娜娜，這時真想坐起來痛駡喬大頭一頓，然後把他趕出去。但她想，還是不理他為好，她娜娜犯不著再跟這樣的人說話，生氣。張容麗等幾個姐妹，也是對喬大頭憋足了勁，就是躺著不言也不動。

　　喬大頭沒有辦法，走了吧，他不甘心，到外邊轉一會兒再來吧，他請的假時間有限，不允許。他急得打著轉。後來看見病房桌子上有筆，就找了張紙，坐在那裡寫。寫了滿滿一張後，放到娜娜的床上，趕快跑了回去。

　　王纖兒在喬大頭跑走以後，第一個跳下床，拿過喬大頭寫的那張紙就念：親愛的娜娜，我是專門請假來向您承認錯誤和罪過的，我知道您一定特別生氣，所以不願見我，這我完全能夠理解，因為我喬風太讓您失望了，太讓您傷心了，我太不是個東西了！可娜娜，我心裡有話不能不給您說啊，不給您說，我會憋死了的娜娜。我想，我在火災中的表現，我在您生命危險時，自私靈魂大暴露的情況，您一定聽說了。實際那一天我來看您時，就想對您說了的，可我當著其他人的面，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後來一想，我做都做了，大家都看見了，我還有什麼必要隱瞞的？只能說明我還是那麼虛偽啊。今天，我本來要當著她們的面，把我所做的事向您一一地說了，讓您罵個夠，聽從您對我的懲罰，但您不願意聽我講，不願看見我這個可惡的人。我本想在這裡一直等著您，可請假的時間快到了，我必須走，一定要按時回去，只好給您留封信了。希望您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很對不起您，是我把您害得進了大獄，是我在您最危險的時候沒有去救您，這都是我的錯，我的罪。如果說害您進大獄，我還沒有怎麼覺悟的話，這一次火災，是我自私醜惡靈魂的大暴，使我完全看清了自己，使我真正有了改惡從善的決心。我因此也與那個狼子和好了。他都寬容了我，難道您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娜娜，您一定要相信我，不然我剛剛有了的決心又要完了。親愛的，喬風向您叩罪了！

　　易娜聽完以後，搶過那信立刻撕碎了。

　　張容麗趕快奪過來說：娜娜你這是幹什麼？我覺得他寫得不錯啊。

　　易娜氣憤地說：什麼不錯，難道我還能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嗎？

　　王纖兒接上說：就是，絕情的事都做出來了，寫幾句罵自己的話，誰不會？娜娜你不相信他的鬼話是對的，不要理他，再來就把他罵出去。

　　張容麗整理了一下那張撕碎的信說：我看啊，這信你還是留著的好，現在在氣頭上，撕了扔了，過後再想看可就沒有了。不管是真心假心，能寫出這些話來，我看是不簡單。

　　王纖兒逗張容麗說：怎麼，該不是你看上他了吧？

　　張容麗說：纖兒你別逗我，我就是看上也不行了，過二十年等我出去的時候，都是老太太了，誰肯要我一個棺材瓤子呢？

　　幾個人閑開了一會心之後，易娜末了也沒要那封信，張容麗說是先替她保存起來。

　　過了幾日，喬大頭便又來了。易娜真是鐵了心似的，硬是把他罵走了。

　　喬大頭從易娜的病房裡出來，又到了狼子的病房，向狼子訴說了自己的痛苦。狼子這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狼子給喬大頭說了許多安慰和鼓厲的話。喬大頭請求狼子從中幫忙，狼子痛快地答應了。

　　事後狼子想，他即使對易娜說說，能起了多大作用呢？他畢竟也是個負罪的犯人，再說男女犯人之間，是不允許隨便來往的，即是在醫院裡，作為他也應該特別注意。可已經應了喬大頭，他覺得應當有信用。而且他認為，這個事很重要，這個事不光關係到喬大頭，還關係到他，甚至關係到隊裡，全監獄裡，必須儘快地化解他們之間的矛盾才好。他想來想去，覺得應當告訴隊裡的領導，只有領導重視，做他們的工作，再加上他，才會有力量，有作用。這樣想定以後，在鄭隊長來看他的時候，他就把這事給鄭隊長說了。

　　鄭隊長和獄裡的領導，通過前一段的實踐，已經認識到，犯人中間存在的問題，通過犯人之間溫和的情感交流，是解決問題的一個有效的辦法，也是加強獄政管理工作，提高勞改品質的一個重要的途徑。所以，他們對狼子反應的情況非常重視。在獄長的主持下，召開專門會議進行了研究。獄長要求各支隊中隊及所有的管教幹部，要從總結發生火災和成功搶救的教訓和經驗入手，抓住典型，擴大教育，變壞事為好事，把改造罪犯的工作，提高到一個新的水準。獄長還特別講了農場支隊三中隊狼子入獄以後的突出表現，以及三中隊解決獄霸問題的成功經驗。對於喬大頭在改惡從善前進中遇到的問題，獄長責成有關的中隊和管教幹部，一定要做好工作，一定要為犯人創造一個良好的思想改造環境。

　　會後，全監獄掀起了思想改造的高潮。三中隊的鄭隊長、葛管教和女犯中隊的隊長管教都分別做了大量的工作，使喬大頭和易娜對火災事故中的表現，都有了一個比較正確的認識，消除了易娜對喬大頭的對立情緒，緩解了他們之間的矛盾，為鞏固和發展喬大頭的改造成果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一個月後，狼子康復出院了。當天晚上，在鄭隊長和葛管教的主持下，全隊的犯人在宿舍裡開了一個會。喬大頭帶頭發言，檢討了自己入獄以後所犯下的錯誤。他說：我喬風能有今天的好轉，能有現在這樣積極向上的心態，全是多虧了狼子大哥對我的教育。

　　狼子趕快打斷他說：喬風你說錯了，主要是政府，是鄭隊長和葛管教他們關心教育你的結果。你以後不要再說我了。

　　喬大頭說：對，狼子大哥說得對，主要是政府，是鄭隊長和葛管教關心教育的結果。可狼子大哥對我的教育確實是很大，很深刻的。今天，我要當著大夥的面，深刻檢討自己過去所犯下的錯誤，從此重新開始。接著，他厲數了入獄以後，所做的一件件壞事。他講得很細，幾乎把一些大夥都不怎麼知道的小事都講出來了。只有一件事他沒有講，那就是他企圖用山石砸死狼子的事。為了這件事，他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最後他還是覺得這個事太大了，決定不講的好。他講一件，檢討一件，認識一件。末了，表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決心，撥得了全隊人的熱烈鼓掌。

　　接著，狼子發了言。小霸王、老三和李貴仁等人也爭著發了言。全隊的犯人第一次感到了監獄裡的溫暖和積極向上的濃厚氣氛。

　　那天夜裡，這個屋裡的犯人，沒有一個很快就睡著了的，幾乎個個人都很激動，都很興奮，都在想著自己以後怎麼辦。其中狼子是最激動，也是想得最多的一個人。他一夜都沒有睡著覺，為自己想好了一個完整的改造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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