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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們有,有怎樣的故事?韓典像個一個失憶者,乞求得到回憶。他要知道自己曾與眼前女子經歷了怎樣的愛情。

  溫臻,字梓喬,明光宗年間宮廷畫師。廖盈姣,當朝刑部尚書廖延長女。某日廖延為慶五十大壽請巫師祈福並邀溫臻前來繪圖記載當時盛況。其間,溫畫師與廖小姐一見鍾情。廖盈姣自幼喜好丹青,與溫臻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廖尚書雖敬重溫臻才氣,卻嫌惡其孤傲難馴,於是棒打鴛鴦。盈姣相思成病,命不久。溫臻借進宮為嬪妃畫像之機偷取丹藥,自己卻被腰斬。廖府也因脫不了干係,尚書被貶官。

  莫丹青停住了。這再過千百年也不會忘懷的記憶不知每晚要在她腦海裡流淌幾回。而這一流淌,就淌了四百年。

  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韓典悲不自勝。

  莫丹青笑了。她的笑是明媚純淨的,仿佛傾訴完悲苦後已經丟棄了幾百年的痛與怨。

  梓喬,你怎會有錯呢。

  她一張完全得到平靜的臉溫和地看著韓典。韓典猛抓住她的玉手:今生讓我補償你,不要離開我好嗎盈姣?眼前的莫丹青漸漸模糊,似乎變成了著一身粉衣的古裝少女。她依舊微笑著,動情地看這個自己為之守候天荒的男人。

  韓典一陣暈眩,癱倒在地。

  醒來以後已是次日清晨。韓典睜開眼,躺在自家床上。鬧鐘指向七點五十。

  夢?不可能。那種盪氣迴腸的感覺依然在胸間震撼。

  他跳下床。撥通了莫丹青的電話。久無人應。覺得胸口有硬硬的東西。一摸,是封信。忙打開。上面是整齊漂亮的女性字跡。

  梓喬:

  我在普洱中加了安眠藥,足夠讓你一夜無夢,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雁過無痕。什麼都已完結。昔時你我最愛品茶賞畫,你曾說願為我品一生一世的茶。那麼現在也讓一杯茶來結束吧。

  我只能悔我吃下不老藥,永不會老,不會死,也永遠失去和你長相廝守的資格。如果四百年前我們一同死,一起投胎,那麼我們或許還有機會相遇相愛。可是現在,我成了死不了的一個古人,一個永遠活在回憶中的精靈。你會老,會死去,會在活著的時候不斷變化。而我,已是一成不變。你是真實的。我成了虛幻的。溫臻與廖盈姣將永遠愛著,可惜我已不是廖盈姣,你已是韓典。

  等你醒來,莫丹青也已死去。她二十多歲的面容不允許她以一個身份留在世上太久。莫丹青在這一生能夠找到溫臻,已經感到滿足。

  有了這份滿足,廖盈姣會永遠幸福的,梓喬。

  韓典頹然低下頭。手一松,信紙被風刮在半空,飄至窗外,沒有了蹤影。好像來去匆匆的莫丹青。你怎會滿足?你怎會幸福?天!等待尋找四百年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突然,門開了。韓典霍地站起,望著闖進來的人。小佳沖到他身邊,一頭倒進他懷裡抽泣:你昨晚到哪裡去了,你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我好害怕你出事了!韓典,不要嚇我了,再也不要!我怕沒有你,一天看不見你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就要瘋了。不要離開我,好嗎?

  韓典震驚地撫摩小佳的頭髮。小佳像一個被寵溺嬌慣的孩子一夜之間成熟懂事了,眼神充滿深深的眷念與不舍。他含下本要滑落的淚。那是為盈姣而流的。但他的眼圈紅了。他握住小佳的手,重重吻下去。這只手,是伴隨他兩年之久的手。沒有四百年的漫長風霜與滄海桑田,卻真實。也許的確如此。溫臻和廖盈姣將永遠愛著。但他們,一個已是莫丹青,一個已是韓典。

  人的大腦是件可怕而複雜的機器。突然某天清晨醒來,韓典的腦海一片空白。他忘記了莫丹青。忘記了廖盈姣。忘記了溫梓喬。仍舊並排懸掛在牆壁上的兩幅《長生不老圖》亦激不起任何回憶。真的如夢亦如霧,散過了無痕跡。他永遠也不會再知道,這兩幅畫有一幅是他四百年前的情人所繪,還有一幅是四百年前的自己所繪。

  只是某日韓典陪同小佳去試婚紗,身著粉色婚紗的小佳笑盈盈並帶羞赧地在他面前輕輕轉圈,讓他覺得是似曾見過的場景。小佳湊近他耳畔頑皮地吹氣。他心底深處泛起一股柔情:啊,這就是我生命中的人。

  小佳去換衣服了。韓典面對店裡的落地窗,手插在褲袋中悠閒地看著街上來往過客。音響店裡面有淺淺的歌聲在哼吟:IlovedawomanbeforeImether……韓典觸動地抬起頭。一抹紅色清麗身影在人群中起伏。只看得見那秀麗的長髮,柔弱無骨的雙肩。

  好像一個人。像誰呢。韓典的情緒跳動起來。他努力想。想要一個答案。卻是花落夢醒,無處可尋。

  十三

   「昨天,我站在十七層樓的窗邊看黃昏的日落……我一定不是這城市裡惟一的怪人,一定有一個人跟我一樣,空虛地對著天空唱歌到天明,我不認識他,但我熟悉他的心情。」
  這是我在十三的QQ資料裡複製下來的一段話,不知道是她從哪裡找來的,這句話好像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我的心上,沒有血跡沒有疼痛沒有長長的傷口。我和十三是鏡子反射的兩個影子,一模一樣,連冷笑都一樣的凜冽,仿佛這個世界欠過我們很多,然而我們又不是對著世界冷笑,冷笑是我們的本能。

  十三的QQ上已經三年沒有人了,而且下三年,再下三年,以後的N個三年之後都不會再有人了。十三曾經問我,一個人穿越那道門到達另外的世界之後,會不會再把自己的意願傳達給現世的愛人呢?我說會,因為我在騙她,我不喜歡她失望的如同凋零花朵的臉。十三如果在另一個世界有知覺的話,一定會給我留言,她會對我說她一切都好,如往常一樣說她一切都好,因為她也喜歡騙我,她也不喜歡我難過的臉。

  轉眼已經是四月了,憂傷的迷離的陽光細細碎碎地穿過窗簾,不可阻礙地照進我的窗子,我依舊是在淩晨陽光剛剛溫暖起來的時候入睡,因為我想,十三一定會上線的,而她總是在晚上上線,如果我睡得太早就看不見她了。我害怕一覺醒來隻看見孤零零的一隻小企鵝在晃,裡邊留下一些她還好的話。然而,連這些話都沒有。

  十三睡著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她的床邊,兩隻手一直握在一起。我始終想睜著眼睛看著十三,怕她偷偷地睡、偷偷地離開。然而我還是先睡下了,繼而十三也睡下了,她無可避免地如同那些經歷過的歡樂言笑一樣走遠,留給我一個放大了的印象。我握著她的手,和她睡在一起,我夢見我們登上了彼得·潘的永無島,仙女告訴我們說我們可以永遠都不長大。是的,我們永遠永遠都不要長大。十三睡著的那天,剛好是她的生日,四月十三,那年她十六歲,年輕水靈得好像一朵荷花,開出碩大嬌豔的花,永遠地開在她的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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