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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瀟,我的生活你別擔心。我媽和她嫁的那個男人會定期地存一筆錢到我的銀行帳戶上,在全國各地的銀行都可以取到。

   ……

  每一封信的結尾都寫著:請不要將我的情況告訴泯,不要讓他擔心。

  瀟無法給她回信,因為她的位址總是在變化之中。

  十年,在永恆的時光之中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可是對於等待的人來說,它實在是太長了。除非你親自體驗過,否則你是無法想像十年的等待會是一種什麼滋味。

  十年,十年真的可以改變很多,十年可以讓諾言變成泡沫,十年可以讓愛情滅亡讓友情喪失,十年可以讓人感覺到人世的滄桑。但有些記憶是十年的時光無法磨滅的。

  而十年的等待,要麼讓人變得麻木,要麼讓人變得瘋狂。

  泯的心就已在等待中變得平靜而麻木。他穿純白或黑色的外套,喝又苦又澀的茶,平靜地工作,平靜地與同事相處。愛聽老歌,愛聽各種樂器演奏的梁祝。

  他還堅持寫作,他開始寫一部長篇小說,一部關於等待的長篇小說。

  他生活得很簡樸,除了生活必需以外,他很少花錢,他把剩下的工資一半寄給家中的父母,一半存入銀行。日子平淡如水。

  但是難以打發的是夜晚。他的失眠症越來越嚴重,每天都要吞下安定片才能入睡。他開始頻繁地抽煙,以前潔白的手指因為長期夾煙的緣故而變成了蠟黃色。他曾經以為抽煙可以焚化記憶。可是香煙並不能使他忘掉一切。有時候反而會讓人的記憶更加清晰。

  是的,那個女人註定是他的剋星,他的劫難。

  他的床頭掛著她送的那幅畫。山花爛漫的山野,靜靜流淌的小河,還有不死的蝴蝶。閉上眼睛,他仿佛就感覺到了湘的氣息在無聲地向他逼近,然後像煙灰一樣,彌漫了他的整個世界。

  即使在夢中,她也不放過他。十年來他最常做的夢也是與她有關的。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孤獨地站在山花爛漫的山岡上。
  他對她說,湘,回來吧,不要再流浪,不要再寂寞。

  泯,不可能了,我已經走得太遠。

  然後她的影子突然消失。他的視野裡只剩下漫山遍野的蝴蝶和花兒。

  每一次他都是從黑暗中驚醒。然後孤獨地面對漫漫長夜。這時候只有想起瀟,他的心才能慢慢平靜下來。

  瀟永遠是那麼漂亮溫柔,工作也很出色,在學校裡依然很受歡迎。好幾個年輕的男老師試圖接近她,但她對他們很冷漠。她有時候想,或許找一個愛自己的平凡的男人結婚,生活也許一樣會幸福。她不明白自己想要幹什麼,自己愛的人明明在等待另一個女人,她卻莫名其妙地跟著等待。她覺得他和泯每天都在擦肩而過,但從來未曾謀面。她想,或許可以不要愛情,因為不管怎樣,生活還得繼續,可是如果真的沒有愛情,生活還有意義嗎?

  湘還是會給她寫信。

  瀟,我去了雲南。到過傳說中的「蒼山洱海」,我去了海南,到了那裡的「天涯海角」,在那裡的海灘上,用沙子埋住我的雙腳。

  瀟,我媽媽嫁的那個男人破產了。他沒有錢存在我的銀行帳戶上了。我要靠自己養活自己了。我幹過很多工作,當美術老師,在街頭畫人像,在書店打雜。可是我很開心。

  瀟,我現在和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在一起。這個男人幾乎可以做我老爸。但是他幫我維持我需要的物質生活。我不想貧窮也不想死。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東西讓我產生對生命的欲望。

  泯現在怎麼樣了?他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你應該去找他。你們應該在一起的。我知道他是愛你的。你是個好女孩,他怎麼會捨得讓你難過。

  瀟苦笑,她在心裡說,湘,你真傻,你以為愛情是可以施捨轉讓的嗎。我和泯註定只能相遇相識相知,但卻無法相愛。因為你的存在。

  泯總是在無法入睡的時候想起瀟和湘。想她們時他總是點燃一根煙,眯著眼睛望著窗外。他想,瀟此刻在幹什麼,她睡著了嗎?他以前也聽她說,她經常失眠的。而湘呢,湘在哪裡,在北京,上海,西藏,還是海南?她也在想我嗎?或許她還在街頭流浪,或許她還在歌廳唱歌,或許在酒吧裡跟陌生人說話,又或許和一個她並不愛的男人在一起。

  可是十年的時光真的可以等到她回來嗎?

  但是這樣的疑問凝固在那一個春日迷蒙的下午。泯下班回家,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出版社門口。

  泯,他聽到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是深藏在他心底十年的聲音。他倉皇地回過頭去,尋找那個說話的影子。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襯托出他和她在物質上的距離。但是從車上走下來的那個女子確實是在叫他。漆黑的頭髮,嫵媚的笑容,美麗的眼睛,但是面容已經憔悴。那不是湘又是誰呢?

  十年的殘酷等待在那一刻凝固成一滴幸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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