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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至明日月 至親至疏夫妻(2)

 遠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

   因過大雷岸,莫忘幾行書。

   這是一首以詩寫成的信,是李季蘭寄給自己身為校書郎(國家圖書館館員)的兄長的。其中「遠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兩句歷來為評家稱頌,高仲武的《中興間氣集》甚至說,「遠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就是「五言之佳境」。我仔細看了資料,才發現這兩句好處不在於用典深巧,而是因為它寫的是虛設之景,把其兄長在國家圖書館工作的情景巧妙地藝術化了,讚美兄長遨遊書海,苦心造詣,其實說白了就和咱們現在常說的「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做舟」差不多意思。當然人家高手遣詞造句要有技巧得多,不可以和咱們這種大白話比。

   在這首詩裡,李季蘭用五古的筆法占去一半的篇幅,後半篇筆法陡變,於狹窄的境地中盡顯才氣,極盡變化,顯示出她對自己才氣的自信。陸昶《歷朝名媛詩詞》贊她:「筆力矯亢,詞氣清灑,落落名士之風,不似出女人手。」還是很中肯到位的評價。

   史載李季蘭「美姿容,神情蕭散。專心翰墨,善彈琴,尤工格律」。我總愛琢磨她那個「神情蕭散」是什麼樣的神態。是否就像張愛玲高昂著頭的那張照片的感覺,帶著二分傲然,三分落寞、五分蕭索,三分眷戀、七分淡漠地睥睨這紅塵。

   我相信一流的才女,即使隔了千年時光,心智也是有共通的,身上流落的氣息韻致,像老房子裡留下的檀香木衣櫃,總是高大沉厚的樣式,何時打開來,都彌漫著淡淡香味,有恍惚相識的感覺。

   李季蘭久有才名,被德宗召見時卻已年老,德宗一看,原來是個俊老太太呵,對她撫慰了一番,也就沒什麼別的想法了。李季蘭於是在歷史上落得個「俊嫗」的雅號。我看這段故事忍不住笑,深深感歎還是張愛玲說得對——「還是出名要趁早啊,太晚的話,快樂也不是那麼強烈了!」後來李季蘭因朱泚之亂受牽連,又被唐德宗下令亂棍撲殺。想來很可悲。可能的話,女人的一生,還是不要和政治扯上關係。

   傳說人死前,她一生中經歷的事,都會閃電般重播,不知在死前,李季蘭回望這一生,想起的人是誰?那晚夜靜更深,攜琴上高樓,她的相思曲又是為誰而彈?

   「至親至疏夫妻」,我想瞭解她的曾經滄海,往事是怎樣的一場煙夢?因為,這樣思深情淡的話,不是修道可以修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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