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人生若只如初見 > |
| 江城子(2) |
|
|
又據元代龍輔《女紅餘志》記載,惠州有一溫姓女子名超超,到了十五歲都不肯嫁人。當聽說蘇軾到了惠州,才歡喜地說:「這才是我的夫婿。」天天徘徊在蘇軾的窗外聽他吟詩作賦。後來,蘇軾發覺超超對自己的仰慕之情,恐有不便之處,就匆匆離開了惠州。 數年後他故地重遊,聽人說超超已死,葬在沙地裡,悚然動容,為她寫了首《蔔運算元·缺月掛疏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有人評東坡這首《蔔運算元》獨有那種「寓意高遠,運筆空靈,措語忠厚」的好處,「是坡仙獨至之處」。《蔔運算元》的輕靈不同于《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灑然,不同於《念奴嬌·大江東去》的磅礴,不同于《江城子·密州出獵》的豪邁激蕩。 然而他和超超之間,就像現在某某明星和粉絲之間的相遇相識,看起來性感可人,惹當事人遐想漣漣,也只如春風柳絮,飄飄兒就不見了,穿簷過戶卻始終落不進畫堂。 這些女子於他,也只是生命裡的插曲。不是無情,亦非薄幸,只是我們一生中會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駐足的又有幾個?生命是終將荒蕪的渡口,連我們自己都是過客。他挽留不住超超,更挽留不住王弗。 王弗二十六歲因病亡故。死後四年,蘇軾又續娶。我只覺得他是好的,續娶的夫人也是好的。她性格溫順。知足惜福,不是別人,就是王氏的堂妹,也姓王,名閏之,在家時人稱「二十七娘」。閏之自幼傾敬這位姐夫,姐姐死後嫁給他,也不覺得委屈。她相伴蘇軾的二十六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十六年。蘇軾宦海沉浮,幾升幾降,她與他鶼鰈情深。在東坡又一次被黜之際,她卒于京師。閏之病故後,蘇軾不再娶,只留朝雲隨侍終老。 現在不再執拗地認定,一個人一輩子隻愛一個人是值得稱許的。童話裡王子永遠只愛公主一個人,那是童話,要保留純淨。現實是,公主和王子都已經慢慢長大,人和人之間會漸行漸遠。城堡已經凋敝,粉紅的玫瑰早就開始敗色。 蘇軾寫《江城子》,王閏之想必是知道的,也沒有嫉妒和埋怨的心。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守,是心裡留著他(她)的位置,憑誰也取代不了,後來人的影像與先人也不要重疊,各有位置才好。 愛要愛得這般豁達,明亮,九曲柔腸。所以,他十年後還記得王弗在小軒窗下梳妝的情形,在她墳前默然落淚,無處話淒涼。他不是,生前辜負,死後說相思,用錦繡文字把自己包裹得華麗頹唐。這樣的愛,深重,純粹。與娶妻幾次沒有關係的,他永遠可以堂堂正正地說,你是我的愛妻。 對每個愛人珍重,彼此之間沒有模糊的替代,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誰,需要的是什麼,若愛的時候只愛一個人,不要有旁枝進來纏夾牽扯,這愛就如舍利,金貴完滿。 男的,不是楊過,女的,不是小龍女,我們有什麼資格去苛求完美無缺的愛情?為守而守,到最後愛枯心死,還不如順其自然,彼此倒能留三尺迴旋之地相思。 讀《江城子》,讀破蘇軾一片心。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