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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這一回遇上的銷售倒是八面玲瓏,大概也是弟弟陪姐姐來買床這樣詭異的事情太不合常理。方從心看著那個銷售拉著任尋不帶換氣地說了足足五六分鐘:這床怎麼好怎麼舒服,尤其是怎麼結實又安靜,在上面蹦也不會吱吱呀呀響的啊。看著任尋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詭異,最後終於變成了一種又黑又紅的顏色,實在忍不住,拉著他跑出去,笑得直不起腰來……

  任尋一臉憤恨地說:"他們家的床真賣出去過嗎?"

  方從心還在笑個不停,"就買這個吧,品質挺好的,看了好幾個了,也就這個長寬也合適,跟家裡的裝修風格也最搭配。"

  任尋一臉黑線地說:"那你去吧,我是司機……"

  方從心起勁兒地把他往那邊拽,"又沒開車來,還司什麼機啊,都開兩天了,歇著吧,負責送貨上門安裝的!"

  父親和母親過來那天,任尋和方從心一起去北京站接。母親才下車聽任尋喊了聲"伯母",就樂得合不攏嘴了,那笑容和眼神瞬間讓方從心產生了一種被拋棄的錯覺,倒是父親很冷靜地一直保持著審視與考驗的距離。

  他們倆陪著父母坐城鐵回家,一來方從心知道父母的脾氣,並不想讓父母覺得她過得揮霍或是愛撐面子;二來以北京交通擁堵的程度,城鐵往往反倒是快的。任尋拎著母親帶來的行李箱,母親說:"這箱子沒什麼不能磕碰的東西,就給你們帶了點家裡自己醃的臘魚臘肉,還有乾貨。有輪子,擱地上隨便滾,沒事。"於是方從心說:"就是,拎不動,就滾吧!"任尋只好用一種很很可憐的表情看著她,靜默了半天,十分溫順地沒有貧嘴,立刻乖乖把箱子放地上,抽出拉杆開始滾了。看來這小子很積極,竭力維持他善良體貼吃苦耐勞的大好形象。方從心發現,大概爹娘來的這幾天,她可以把以前被這傢伙死貧過去的連本帶利全都撈回來。這可真是……太贊了!

  母親一路上都在和方從心說還是家鄉好,覺得北京空氣不好,人又多,還很吵,若不是因為女兒的事業發展前途,絕對捨不得放她自己跑到北京來,肯定要把她留在身邊照顧的,然後說著家鄉和親戚們的各種事情。父親則一直都在和任尋聊,問這問那,在哪兒讀的大學,在哪裡上班,做的什麼工作,是哪裡人,父母從事什麼職業……方從心幾次都偷偷戳老爸的胳膊,想說查戶口不要查得這麼明顯嘛,這都還沒到家呢,結果老爸很堅定地無視了她微弱的抗議。最後還是母親出馬,這才給受了老半天嚴格審問的任尋解了圍。

  任尋偷偷跟方從心說:"我覺得你爸不喜歡我……"想來,聽說女婿見岳父就如同過火焰山,和真正給架上火焰山去烤得外焦裡嫩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再怎樣充分的思想準備,臨到陣上都是不夠的。

  方從心說:"那沒辦法呀,這個你得自己解決。你信不信我越替你說好話,他越不喜歡你?"

  "我信。"任尋無比鬱悶地重重點頭,"那你爸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方從心瞧他一眼,笑道:"哦,你是需要我幫你作弊的人嗎?"說完就拍拍手,很是優雅地轉身抱著糯米,陪著父親和母親,逗著貓,看電視去了。

  但他們誰都沒有想到,任尋真正算是開始受到方從心父親的認可,竟是在廟會的書市上。

  起因是方從心看到一本小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作者的新作,便聊了起來。方從心說她前不久看過這個作者的一個訪談,這位作者自稱他寫小說就是瞎掰,開始於心血來潮的瞎掰,然後就一直瞎掰下去了。

  任尋當時就笑了,"瞎掰一下就大紅大紫了,覺得挺自豪的嗎,顯得他特天才?如果這真是一位瞎掰的天才,那他的讀者還真是可憐,他明明應該認真寫出更好的東西,可讀者們卻只能花費金錢和時間看他瞎掰。真正謙虛為文的作者會說或許他寫得還不夠好,但他的確是在認真寫著,並會努力地越寫越好。'瞎掰'算個什麼說法?自貶身價就算了,不要辱沒了支持和欣賞他的讀者啊。"

  話音才落,原本正在一旁翻看別的書仿佛根本沒聽見他們對話的父親忽然抬起頭,說了一句:"這話說得好。有沒有才華都沒那麼重要,人要踏實勤懇,再有才氣的人一旦沾染了玩世不恭、虛榮浮華,那就是自毀,成不了大氣候。方從心你可不要學這個。"

  "我哪裡學了!我就是原文複述一下,也沒表示贊同啊……"一聽父親連名帶姓把自己給叫上了,方從心嚇得趕緊澄清,轉眼瞧見任尋在邊上一臉又歡樂又彆扭的小神情,簡直不知是該瞪他一眼呢,還是沖他豎大拇指。方從心其實一直沒有對任尋說過,在她的印象裡,父親是一個很吝嗇言辭的人,就算是她獲得父親直白贊許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反倒是幼時父親嚴厲的批評和教導充滿了記憶,更叫她不敢忘懷。初見不過短短數日,或許原本就含有特意從嚴審查之意,任尋能得父親這樣一句稱讚,已算是相當不簡單了。在她看來,這一關基本就算是過了。父親雖然嚴肅寡言,但一向很講道理,並不會刻意刁難人,絕大多數時候,父親不稱讚一個人並不代表討厭他,而只要父親不說他不好,那就代表父親一定不討厭他了。

  自那之後,方從心發現父親和任尋之間的話題漸漸起了變化,由原先的表層探測轉為深度交流,父親和他聊書典史籍,甚至願意和他討論一些時政要聞,這可是父親從不和她說的話題。如此轉變讓方從心一面有些安慰,一面又深受打擊,簡直是痛並快樂著……好吧,她也承認在籠絡人心這件事上,任少爺真可謂翹楚,別說人心了,連貓心都是他的,可這是她的爹啊,過個年就都被他拐走了,如果弄得她以後娘家都沒得回,可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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