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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第十九話 無忌憚的堅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原本打算興師問罪,卻成就了一枚巧克力圈的婚約,天底下大概再沒有立場比之更不堅定的了,尤其是發生在她自己的身上。有時候,方從心都會覺得這個叫做任尋的傢伙天生就是她的剋星,是她在很久遠很久遠之前欠下的債主,這會兒該還了。但不可否認,的確有那麼一種力量,讓他在她的眼裡奪目無雙。

  人要有堅持,有堅持的人或許不一定能成功,但一定不會失去自我。任尋曾經對她這樣說。當時就把方從心感動得心裡熱乎乎的。這傢伙太能煽動人了,尤其讓人恨不能跟著他一起跳下去的是,他從來都不是只說不做的那一類,他是個結結實實的行動派,即便一句話仍不足以打動,那種義無反顧的決絕也能叫人徹底淪陷。

  方從心曾不止一次在後半夜迷迷糊糊時發現任尋還在對著電腦忙個不停,然後在第二天早晨上班之後,她小心"摸魚"的時間裡,看見他的小說新章已經發佈好了,更新時間常是淩晨三四點。她經常擔心,長期這麼扛下去,鐵人也該要垮了。可是她也十分清楚地知道,想要任尋少寫會兒、多睡會兒,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這樣一個對自己筆下的每一個字都近乎苛刻的人,只要是覺得還不夠好的,哪怕數十萬字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推翻重來,每一詞每一句都務必精益求精,讀者看完不過十分鐘的內容,常常要花費他數十個小時的時間細細琢磨。他又還有工作要做,一天總共二十四小時,能睡這三四個小時都已經是奢侈了,哪裡還擠得出多餘時間來?

  正是因為親眼目睹,才有感同身受,對於網路上偶爾出現的某些特別把自己當上帝的"讀者大爺"們,方從心常常有捋袖子撲上去給他一巴掌拍死算了的衝動。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真切地發現,將心比心說起來是多麼簡單的四個字,但有些人是真的做不到。她實在無法理解,怎麼會有這種認為一篇小說取得的成績並非源自作者付出的心血,而完全是因為有他們"追捧"的傢伙存在?在為寫文付出幾乎所有業餘時間甚至可能已經犧牲了健康的作者面前,嚷嚷自己看小說寫幾句留言也是很累的,並以此為理由要求作者必須按照他們的意願去寫去做,否則便出口傷人……這未免自我中心得太可笑了。這些人究竟以為他們是太陽還是地軸,還真當全世界都要繞著他們轉不成?

  然而任尋卻對她說:"在如今的網路上寫小說可以是一段友誼,也可能只是一場風月,讀者可以是心神相交的友人,也可以是天亮不見的情人。對友人,偶爾冒犯,能夠寬容,觀點相左,求同存異;對情人,小小撒嬌,可以遷就,出格要求,不要理他。既不必犧牲自我去哄他們開心,也不必期望絕對的公平,更不必自以為能夠改變誰的思想。尊重是雙向的,互相尊重是最美妙的姿態與高度,而它的另一面即意味著--沒有誰需要把誰仰望,也沒有誰是離了誰就真活不下去的,對彼此都一樣。"

  如此一段淡淡的詮釋,很是讓方從心呆愣了一陣子,旋即佯怒地問他:"什麼意思?你還想有多少情人啊?誰離了誰活不下去了?"

  任尋於是立刻就說:"不一樣啊。如果我離了你,活是肯定也能夠活下去的,但我想我得花很長時間才能走出去,又或許這輩子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那樣坦誠又乾淨的眼神,瞬間讓方從心的心口一窒,甚至比任何"沒有你我就死定了"的表白更令人怦然心動。

  不知為何,她覺出了一種冷靜的悲哀。她問任尋,難道追求思想的表達與心靈的交流真的就已經如此行不通了嗎?

  任尋只是微笑了一下,"之所以是追求,就是因為根本還沒有得到。追求是不一定能有回應的。我現在已經學會了只求表達,至於別人如何理解,那已經是我不可掌控的領域。知音難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所以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他忽然說出這麼一句來。他認真地望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你大概不能瞭解,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但是,這是真的。"說這話時,他的聲音不重,相反,輕而安靜,就像最柔軟的羽毛,卻偏從人心尖兒上掠過,惹出一片漣漪。

  作為一個局內人,方從心很難以客觀理智的眼光來審度她與任尋之間的維繫,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一種感覺,在她與他之間,有一種友誼,是超脫於男女情愛之外的。

  任尋在長沙待了一個週末,就匆匆飛回了北京。

  而方從心就像服用了一帖還原劑一樣,瞬間復原常態,以至於同事們都很歡樂,無比囂張地拉她請客吃飯,慶賀她"重回人間"。方從心這才渾身冷汗地暗自後怕,原來她的個人情緒真的已經明顯到這樣嚴重的地步了嗎?同事們嘻嘻哈哈地說:"別的都沒有,只是方姐你氣場太強大,每天你一進來,整個公司都低氣壓了,憋悶啊。"差點沒把她嗆死當場,最後不得不破了在外滴酒不沾的例,自罰一杯以謝罪。

  方從心覺得奇怪,從前幾乎沒人敢這麼和她開玩笑,反倒是在她隱藏嚴密的情緒化暴露無遺之後,忽然就好像多了幾分活人的味兒。這個發現真叫她感慨良多,以至於某個瞬間,她甚至有些懷疑,從前克己自律的生活是否真的是一個錯誤,是不是真的應該讓自己"肆無忌憚"一點才好。

  但她終歸不是一個肆無忌憚的人,相比起她的步步為營,真正"肆無忌憚"的那個傢伙總是叫她大跌眼鏡措手不及。

  專案進展一切順利,看著進度表一日日走向收官,方從心已經開始盤算,國慶她要休假,到那個時候,任尋的稿子應該也寫完了,她想和任尋一起去洛陽、西安、敦煌,重走漢唐之路。

  然而,正當方從心想著提前把計畫知會任尋,以便他安排時間,連付諸行動也還沒來得及,任尋卻做了一件令她絕沒有想到的事情--他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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