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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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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也急了:「我從來就不想當騙子,你別老師父、師兄的好不好?」 瘦子厚著臉皮說:「你讓我見識見識怎麼用樹騙錢,至於當不當騙子,那是以後的事。」 老四海要強的勁頭也上來了,二話沒說,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鉛筆刀,走到神樹面前。他知道在當地人的心目中,神樹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沒有人敢在樹幹上瞎寫亂畫。老四海用鉛筆刀在神樹的樹洞周圍畫了個圈,然後小心地把圈印挖深了一些,又糊上些泥土,掩蓋了刻痕。遠遠看去,方型樹窟窿外側的樹皮上出現了一個圓圈,連同樹窟窿,活脫脫就是一個大銅錢。 瘦子捧著下巴,嘴裡發出噝噝的聲音。「這是什麼東西?即使你畫得好,頂多也就是個賣藝的,和騙錢沒關係。」 老四海不搭理他,畫完圓圈後,又將神樹的樹皮刮下一片,露出白燦燦的木心。他在木心上小心翼翼地刻上幾個字:「飛錢入洞,萬事大吉,天降祥瑞,保佑蒼生。」 老四海刻完字,拍了拍巴掌,回頭沖瘦子道:「三天后的中午你再過來,準備來拿錢。」 瘦子的臉轉換了幾種顏色,但依然有點不服氣,冷笑著說:「我明白,你要利用這些人的愚蠢和迷信,讓大家把錢扔進去。可從這地方路過的人,一天裡連二十個都沒有,你不是瞎折騰嗎?」 老四海胸有成竹地說:「三天后,你來不來?」 瘦子道:「我來。當不了你師父,還能當你師兄呢。」 「你要是再提騙子的事,我跟你沒完。」老四海大聲叫了起來。 瘦子覺得自己特委屈:「你就是騙子,你這手法就是騙子的手法,古書上有。只不過你是沒看准地方,從這兒經過的人太少了。」老四海扭臉要走,瘦子一把拉住他:「你要是不來怎麼辦?」 「我要是不來,我的祖宗是太監。」老四海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後傳來瘦子贊許的笑聲。走出十幾米,老四海就想起來了,我爸爸死了,我居然和這傢伙在神樹下閒聊了半天,真是罪過呀。想到這兒,老四海撒開雙腿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就看見驢人鄉的炊煙了。 老四海與瘦子打賭是有必勝把握的。 明天便是臘月十五了,臘月十五是南款最大的集,四村八鎮的人都會去南款趕集,預備年貨。從明天開始這條路就會人來人往了,所以說人流是不成問題的。另外他認為既然白雲觀的假銅錢能把北京人騙得瘋瘋癲癲的,神樹上忽然長出個真銅錢來,驢人鄉的人不得樂瘋嘍?搞不好老神樹會因為自己的壯舉,來個枯木逢春也說不定呢。 離村口還有兩裡路,老四海便看見二弟張著胳膊遠遠跑過來,他趕緊迎上去。二弟手裡拎著條麻袋片,隨手披在老四海肩膀上,又給他系上一條白腰帶。「哥,娘讓我在這兒等你。」老四海點頭,此時他的眼淚也忍不住了,稀裡嘩啦地往下掉。二弟接著道,「哥,我給咱爹糊了電視,和真的一般大。」 老四海說:「好。」 二弟又道:「我給咱爹糊了冰箱,比真的還大。」 老四海又說了聲:「好!」 二弟最後道:「我還給咱爹糊了一台洗衣機呢,和真的一樣大。」 老四海動了下腦筋,不滿地說:「咱家連自來水管子都沒有,糊一台洗衣機有什麼用?」 二弟道:「咱媽說了,咱家是沒有自來水,可閻王爺的宿舍裡有,不能讓咱爹受了苦。」 說到這兒,老四海的腦子終於轉過來了,一把揪住二弟的脖領子:「咱爹到底是怎麼死的?」 兩裡路,兄弟倆大約走了十分鐘的光景,但這十分鐘足以把老爹的死因說明白了。老四海昨天夜裡一直在琢磨老爹的死,他為老爹設計了七、八種死法,但怎麼也沒想到老爹是窩囊死的。最後老四海終於弄清楚了,老爹是大前天死的,按照農村守七的規矩,應該是三天后下葬。 老四海跑進驢人鄉,一眼就看見了山坡上的雞舍,如今那裡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空中還彌漫著一股焦躁的雞屎味。二弟告訴他:「驢人鄉的所有驢人都參加焚毀養雞場的行動了,現在又都跑到家裡來祭奠老爹了,看來大家還都是有良心的,關鍵時刻總不會坐視不管。」老四海向二弟腳下狠狠淬了一口:「良心?他們是怕咱家還不起錢!」 兄弟倆跑進家門,老四海知道靈堂就在堂屋,直接沖了進去。 老爹沒有遺像,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擺了個牌位,寫著老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桌上還放了些香燭紙馬,桌子下就是二弟說的洗衣機、冰箱、電視之類的東西。也真是難為二弟他們了,東西雖然是紙糊的,但與真傢伙一般無二。 二弟說:「咱爹的棺材就在後院停著呢。」 由於堂屋門關著,老四海並沒看見棺材。 老四海進門時,一群婦女正圍著老媽唱喪歌呢。由於驢人鄉一連死了四個人,這群女人的嗓子都唱劈了,乍一聽來就像磁帶即將報廢的感覺一樣。 四弟把堂屋的門打開了,老爹躺在後院中央的兩條條凳上,確切的說應該是老爹的棺材躺在上面。老四海一時間有點糊塗了,老爹與那幾塊破木板之間有什麼關係?此時三弟沖上來,迅速在老四海腰上又系了一條白帶子,而老四海竟渾然未覺。他慢慢走到棺材前,舉手在棺材板上敲了幾下,然後又把耳朵貼在木板上,細心地聽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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