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射雕時代 > |
| 二十七 |
|
|
「那你總不能和我一起去廁所吧。」說到這兒,老四海的心顫悠了一下,就這麼把花兒賣啦?就這麼把一個大活人賣出去啦?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呢?老四海撫摩著花兒的肩膀,語調微微顫動起來。「我馬上就回來,馬上,然後咱們一起去吃飯,你不是說省城有西餐嗎?」 「我想喝紅菜湯。」 「喝,你想喝什麼咱們就喝什麼。」 「我想吃牛排。」 「吃,牛的,豬的,咱們都吃。」 花兒撅著嘴說。「然後呢?」 「我還沒想好。」 「吃了飯咱們就去咖啡廳吧,我們家旁邊新開了一家,一杯咖啡才四塊錢,環境可幽雅了。」花兒道。 老四海剛剛生出的那點憐憫之心,立刻被狗叼走了。一杯苦水賣上四塊錢,真應該給你賣嘍。 此時胖子不耐煩地說:「完事了沒有,還難分難舍呢!」 老四海將錢揣進口袋裡,昂著頭道:「完了。」 老四海走了,沒回頭,甚至連個屁都沒敢放。至於花兒後來的情況,是二十年後才知曉的。那時他把這個事當成了評書,根本不相信是自己幹的。後來老花兒要在法庭上和他拼命,老四海只得道:「你不是想找人生的路嗎?我給你找了一條,你怎麼還罵我呢?」再之後,老四海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 賣掉花兒的當天,老四海又幹出了幾件事。他先是跑到郵局,往家裡匯了二百五十塊錢,在留言欄裡再三叮囑老媽:「千萬不能讓三弟退學,自己有本事養活他們。」然後他住進一家小旅館,關上門,放聲痛哭了一場。 老四海的哭泣是為了自己,為自己身份的改變,為自己窮途末路的無奈,為自己已經失去的未來。老四海當然知道自己犯法了,他更清楚這件事與利用樹洞騙錢,將鉛筆刀說成是北伐軍的軍刀比起來,完全是兩個性質的。自己把花兒賣給了人販子,就等於是拐賣了婦女兒童,他老四海已經從一個當代大學生蛻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了。 人生的路,到底越走越窄還是越走越寬呢? 至於花兒嘛,掉她是應該的。花兒不是說: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嗎?這回不窄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山西的廣闊天地任你馳騁。花兒不是說:寂寥的人生無限孤單嗎?這回你不寂寥了,有眾多煤黑子和人販子與你做伴兒,保證不寂寥,可能還會熱鬧過頭呢。花兒還說過,不體驗淒美的人生,生命就毫無價值而言。這回她可以放心了,被賣到煤礦上去,保證淒美,一不留神就能當上寡婦。生命的價值就在於苦難,百分之百苦難等著你呢。 哭到後半夜,老四海哭得筋疲力盡了。他沒力氣了,沒力氣再去思考什麼對和錯,是與非,好與壞,至於人生的問題更不是他這種人應該琢磨的。現在的問題是未來怎麼辦?如何能搞到更多的錢。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這張匯款單是真的。老四海打定主意,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能搞來錢,只要能養活老媽,能供弟弟上學,自己就沒有錯。上頭不是說了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就是好貓!對於老四海來說:耗子就是錢! 第二天,老四海精神抖擻地出發了。 老景最近有點兒鬱悶。 他又到老四海家去了一趟。本想好好安慰安慰老太太,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可老四海的母親卻以一種暴發戶般的態度接待了老景,並且甩下一大筐片兒湯話,差點把老景淹死。 老景是提著點心匣子去的,在老家門口正好碰上老四海的三弟。老景本想打聲招呼,三弟卻朝著地面狠狠淬了一口,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 老景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試探著走到院子裡。老媽早在屋裡看見老景了,她端著盆沖到門口,劈頭蓋臉的就是一盆洗腳水,差點潑到老景身上。老媽嘴裡也沒閑著:「小兔崽子,我叫你不幹好事。」 老景氣得快哭出來了,自己儼然成了他們家的公敵?那事能怪自己嗎?是老爹自己把自己窩囊死的。 此時老媽拎著鋁盆站在屋門前,假裝驚訝地叫起來:「大侄子呀,我還以為是我們家小三呢!看看,這是怎麼說的?」 老景苦笑著說:「大嬸,我是看看家裡有沒有困難。」 老媽忽然挺起胸脯,大大方方地說:「我們家能有困難嗎?我們家沒困難,你兄弟呀,估計是當上大領導了。」 老景一驚,誰當領導了?他們老二一直在家種地,老三初中還沒畢業呢,難道是老四海嗎?那也不對呀,即使老四海的成績再出色,但他的大學還沒有熬到年頭呢,怎麼可能當領導呢?老景想不明白,只得賠笑道:「我兄弟當領導了?是四海嗎?」 老媽撇著嘴道:「咱們驢人鄉除了我們家四海,還能有誰呀?誰能有這麼大出息呀?有的人就是矬子裡拔將軍,羊群裡出駱駝,混出半個人模樣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嘿嘿,早晚也得吃瘟雞吃死。」 老媽這句話把驢人鄉的居民全罵了,但老景卻覺得異常欣慰。四海要是真能有了出息,他心裡那塊石頭好歹也能落了地,這家人總算是挺過去了。老景笑著說:「四海不是在北京嗎?」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