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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老景在北京轉悠了一個星期,不要說老四海了,連驢人鄉的人都沒碰上一個。此時縣裡來電話查問了好幾次,最後通知他:縣局要派一個主力偵察員來,幫助老景破案。

  警官老景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這個老四海到底在不在北京呢?

  老四海果真在北京,他就泡在一個區圖書館裡,正發奮讀書呢。

  賣掉花兒之後,老四海清楚自己在省城呆不下去了,本來是想南下廣州的。但想起陶然亭廟會的那個攤位,有點兒捨不得,於是決定先到北京來,北京人口袋裡的鈔票不見得比廣州人少。

  陶然亭廟會的攤位是同學們為了勤工儉學,集體包下來的。為這事,老四海還欠了學校食堂一筆飯票錢呢。攤位的租期一直到正月底,但大學生們是治理天下的英才,英才往往幹不得小事。大家轉換了好幾種經營思路,最終連攤位費都掙不出來,同學們早就灰心了。老四海回老家奔喪之前,攤位的經營就已經名存實亡了。改頭換面的老四海決定給它來個枯木逢春,他就不信,位置不錯的攤位會掙不到錢?

  回到北京後,他先是到陶然亭探了探風聲,廟會依然開著,同學們全溜了,而他們的攤位已經被烤羊肉串的霸佔了。老四海懶得與烤羊肉的人爭執,而是直接找到廟會辦公室,申斥他們不該一個攤位賣兩家。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說:我們沒賣,鄰居們見你們全走光了,這才來個廢物利用。後來工作人員將霸佔者勸退了,羊肉串老闆冷笑著說:「這群吃白飯的大學生,就知道糟蹋他媽的錢。」

  老四海不搭理他,當下圍著攤位轉了幾圈兒,尋找可以利用的線索。後來他終於注意到攤位後面有一塊假山石,於是計上心來。

  老四海找來塊木牌子,工工整整地寫了幾個大字:石評梅訂情處。注解的小字是:「民國才女石評梅在此遊玩,恰遇紈絝子弟以硬幣擊之,評梅躲,硬幣落此石。有書生挺身而出,二人自此成為戀人。評梅葬陶然,此石煥發靈性,欲擇戀人者,以硬幣擊石,擊中者無不遂願。」

  老四海覺得這東西寫得文采橫溢,很是興奮。

  他前後左右地看了好幾分鐘,又覺得缺點什麼。後來他找來一個木制圓環,蓋在石頭上,圓環下又加了只木桶。最後在攤位前橫起一條繩子,標明,擲幣者不可逾越此繩。

  此後的事就更簡單了,老四海擔當了搬運工和硬幣兌換員的角色。白天,他攥著一把硬幣,為天下有情人兌換硬幣。晚上,乾脆將多餘的硬幣和換來的毛票搬到住所去。

  後來他又在一塊木牌上寫下了石評梅的生平事蹟。這個生意與白雲觀的金錢眼、神樹的樹洞如出一轍,純粹是無本買賣。只用了七、八天的工夫,老四海就進了好幾百塊錢。他給家裡匯了三百塊,匯款位址就是德勝門內34 號樓。

  不久廟會完結了,工作人員拉著老四海問:「 你怎麼知道石評梅是在那個地方訂情的?」

  老四海臉不紅,心不跳,神態坦然地說:「書上寫的,那地方特有靈性。」

  工作人員咂著嘴唇道:「要知道我也應該去投幾個幣。」

  「你也想找女朋友?」老四海問。

  「我有物件,我那物件人還不錯呢,就是我丈母娘不是個東西。她們家向我要38條腿,我哪兒來那麼多錢呀,這老東西真不是好玩意兒!等我把她閨女弄到手再說。」工作人員氣得臉都紅了。

  「38條腿?」老四海不是城裡人,不大清楚城裡人的勾當。

  「就是大衣櫃,小衣櫃,酒櫃,五屜櫃,廚櫃,雙人床,大沙發,書櫃,寫字臺。這不是38條腿嗎?」

  老四海清楚這是傢俱的腿數,可掐指一算就知道不對了,疑惑地說:「這是36條腿,不是38條。」

  「廢話,我身上還有兩條腿呢,沒有我,我媳婦總不能陪著桌子睡覺吧。」工作人員指著自己的腿,似乎那兩條腿也是木頭的。

  老四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道:你中間還有一條腿呢,應該是39條才對。但他不能說得這麼低俗,工作人員一直以為他還是大學生呢。老四海整理了一下表情,正色道:「沒錢就應該找竅門。你真應該來投幣,可惜,這石頭出了正月就不管用了。再等,只能是明年了。」

  工作人員忿忿地說:「我早就想來了,可我們領導說你是瞎編亂造,是騙錢。要是讓他看見,就不好了。」

  老四海微笑著說:「蠢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蠢人。」

  工作人員點頭道:「你怎麼知道的?我們領導就是一蠢人,特蠢。」

  老四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離開廟會,老四海越發地認識到知識是第一生產力,用知識武裝自己比原子彈的效果都要明顯。他給家裡匯完錢,便一頭紮進圖書館,半個月的時間便看了四十幾本書,天文、地理、收藏、地方誌,無所不看。

  其實他知道員警不會放過自己,但沒有一個員警相信,罪犯會躲在圖書館裡如饑似渴地學習。一連半個月,平安無事,老四海覺得應該南下了,南邊的錢好賺,自己在南邊也沒有熟人。

  老四海買好了去廣州的車票,回住所收拾東西。路過一座過街天橋時,看到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子跪在橋面上,面前鋪了一大張白紙。老四海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湊上去看了幾眼。白紙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大意是我是個河北孩子,今年只有十三歲,我父親得了白血病,在醫院裡等死呢。我家沒錢,特地向北京的父老鄉親們求助,希望大家有錢的幫錢場,有人的幫人場等等。老四海緊鎖眉頭,腦子裡浮現出老爹的形象,而且是養雞場裡招呼群雞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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