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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老四海告訴人家,自己正在研製一種全新的全球定位系統,估計這項技術是其他國家一千年內都無法超越的。美國人的全球定位系統,也就是GPS,他們的玩意兒與咱們開發的技術比起來,是既複雜又落伍,成本還高,簡直就是小兒科的東西。大老闆一聽這話就急眼了,問他申請過專利沒有。老四海說:「這是國家項目,當然了。」於是他拿出份專利申請號證書,大老闆當下立刻拍出十萬塊錢,希望預定這項新技術。老四海真不含糊,半個月後,他親自給大老闆寄去了一支做工精細的指南針。

  老四海當然知道自己不能在廣州混下去了,於是便跑到昆明。

  按說老四海這些年也的確掙過不少錢,但他是個過路財神,大部分錢都貢獻給國家建設了。老四海相信,資金就是水,只有流動起來才能發揮它的最大效用。他的作為就是促進資金更好地流動,別人的錢都流向自己,自己的錢再流出去。老四海資金的流向大致是三個,其中一部分錢寄回家裡,另一部分則消耗在路上了,飛機、火車、輪船,計程車等等……當然了,最大的開銷還是他自己。

  老四海的日常開銷大得驚人。有時他要扮演全國知名的大策劃家,有時他的身份是尋找投資機會的海外商人,有時老四海還要客串一把在國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華語作家。還有一次他竟然冒充某大寺院的住持,四處矇騙香火錢。可笑的是,他在行騙過程中碰上了一個化緣的真和尚,真和尚識破了,詛咒他是借佛祖行騙,早晚要遭了天譴。老四海說:「佛爺不會和我一般見識的,你就更管不著了。」真和尚說:「你厚顏無恥。」老四海歪著眼說:「你呢?那你幹什麼來了?」和尚說:「我是化緣的,我是真的。」老四海道:「你給誰化緣?」和尚竟答不上來了。老四海笑道:「佛祖他老人家是不缺錢的,人家也不用花錢。可你們得花錢,我也得花錢。為什麼你是化緣的,我就是騙子呢?」真和尚聽得是口吐白沫,四肢癱軟,顯然是犯了心臟病。老四海臨走時良心發現,往他嘴裡扔了幾片速效救心丸。

  扮演什麼角色都是需要花錢的,僅僅是行頭一項就是個不小的開銷。所以老四海雖然屢屢得手,手裡卻沒剩下多少真傢伙。好在老四海也不是特在乎,自己已經三十二歲了,離老爹四十五歲的大限是越來越近了,不就是十來年的事嗎?一晃就過去了。

  去昆明的路上,老四海一直在心裡盤算,在昆明能幹點什麼呢?要不就把滇池修成迪尼斯樂園?

  老四海乘坐的波音747,是大型寬體客機,由於飛機大,乘客少,很多座位還空著呢。他本能地希望佔據兩個座位,睡覺舒服。可他剛剛動了這個念頭,便有個老外從過道裡走了過來,風度翩翩地向他笑了笑,老四海只好把搭在旁邊座位的腿拿下來了。老外安頓好行李,坐到老四海身旁,又禮貌地向他笑了笑。這是個白頭發白鬍子的白種老外,臉上都是紅點,像一群麻子。但從臉上的紋路可以看出來,這傢伙的歲數不是特別大,最多五十幾歲,估計那滿頭白髮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老四海認為不應該把學校裡學的東西全忘記了,於是決定鍛煉鍛煉口語,他也笑著說:「Where are you from?」

  白毛老外微笑著望著他道:「我會漢語,咱們還是用漢語交流吧。我是英國人,愛丁堡人!」

  老四海揚了揚眉毛:「蘇格蘭人?」

  老外沒想到一個中國年輕人能把英國人分出派別,馬上面露喜色:「對,我就是蘇格蘭人,我叫理查!愛德華?理查。」

  老四海讀過英國通史,他知道愛丁堡是蘇格蘭的首府,位於不列顛島的東北方向,在北海沿岸。老四海點著頭說:「愛丁堡大學非常有名啊,大學裡建築也特別漂亮。」

  這回老外更加高興了,他一把拉住老四海的手,使勁搖晃了幾下。「我畢業于愛丁堡大學,難道你去過蘇格蘭嗎?愛丁堡保留了中世紀的所有哥特式建築,我們的城市就像童話中的城市啊。」

  「沒去過,我是從書上看來的。」老四海搖著頭說,「我是北京大學的。」

  理查挑起大拇指:「欽佩,北京大學是中國最好的大學,曾經出現過很多偉大的學者。」

  由於他們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二人頗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旅途中便海闊天空地攀談起來。

  理查說:「我們蘇格蘭人比英格蘭人文明多了,英格蘭人粗俗無禮,全是足球流氓。」

  老四海自豪地說:「我們中國北方人比南方人健壯,中國的戰爭都是北方統一南方的戰爭。」理查又問他是做什麼的,老四海說:「我是自由職業者,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理查再一次挑起大指說:「自由職業在你們國家剛剛興起,看來你是個文化素養很高的人啊。唉!等我退了休我也做自由職業者。」老四海問他的職業是什麼,理查輕描淡寫地說:「我來中國已經快六年了,我是環境計畫署駐北京的幹事。這次在廣州出差,有急事要去昆明。」

  老四海吃驚地問:「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

  理查點著頭說:「是啊,我是個聯合國的雇員,代表聯合國監測中國環境變化,考察和記錄重大的環境事件。還負責與你們國家的環保當局進行交涉。」老四海對這個職業有點陌生,便追問他去昆明有什麼急事。理查不如一般英國人那樣狡詐,是個快人快語的傢伙。他說:「我接到了當地朋友報告,他們說滇池裡到處都是水葫蘆,我要去看一看究竟。如果有繼續惡化的跡象,就要馬上通報你們的環保當局了。」

  老四海知道,水葫蘆過度繁殖是水體富氧化的標誌。他笑著問:「當地人難道看不見水葫蘆嗎?」

  理查做了個捂住雙眼的標誌:「在某些利益面前,人是很容易失明的。」

  老四海咽了幾口唾沫,他覺得這個英國人有點危言聳聽。後來老四海認真地問:「你覺得中國的環境問題嚴重嗎?」

  理查歎著氣說:「在環境問題上很多國家都走過彎路,我們也走過。可我們走彎路頂多影響英倫三島和西歐的一個角落,你們要是走彎路的話,其影響範圍將是一片廣闊的大陸。現在的問題是,你們的中央政府清楚這一點,可地方政府出於自己的利益考慮往往喜歡裝糊塗。我估計照這樣下去,未來的20年裡中國將面臨一次沒有前例的環境災難,全世界都將為此付出代價。」老四海追問有沒有緩解的可能,理查表情嚴峻地說:「完善監控機制,減少人為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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