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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老景在機關裡混了十幾年,自然清楚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不得不賠笑道:「我今天是來瞭解情況的,改日我們領導一定會登門拜訪您。」

  總編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這樣吧,你直接去見記者吧,具體情況,他比我清楚。可你要記住,我們的記者都是副處級的,是拿過全國新聞獎的。」

  老景拍著胸脯道:「您放心,我絕不會用對付罪犯的辦法對付他。」

  總編這才官樣十足地點了點頭。

  老景又低三下四地找到記者,沒想到記者比總編還牛氣呢,一聽說老景要找提供新聞線索的人,立馬急了。記者怒氣衝衝地說:「保護線人是全世界新聞工作者的神聖職責。我要是把線人的消息透露出去,我在這一行裡就沒辦法混了,是敗類,你懂不懂什麼叫敗類?」

  老景馬上解釋道:「我懂,我懂,我們是為了破案,絕不是難為線人。」

  記者冷笑道:「我明白,出了這種事,人家首先想到的不是抓住元兇,而是誰把這消息捅出來的吧?嘿嘿!這事,你們覺得丟人了,是吧?嘿嘿。」記者目光中全是輕蔑。「頭年,我們在農村採訪小學老師強姦學生的事。鄉長號稱家醜不可外揚,他告訴村民,誰敢給鄉里摸黑,就削了誰的戶口。結果我們在村裡就跟日本鬼子似的,人人喊打。呵呵,這裡面的事我明白。」

  老景指著自己的帽子說:「你不信我還不信這個?」

  記者冷冷地說:「我當年上山下鄉的時候,沖這個玩意兒發過誓,我比你清楚它的含義。」

  老景又有點急了,叫道:「找不到他,我們就找不到元兇。」

  「你們廢物。」記者道。

  老景氣得一拍胸脯,抬手就把手槍掏出來了,啪的一聲砸在桌子上。

  記者一下子跳到椅子後面:「你,你要行兇嗎?」

  老景怒道:「我把槍壓在你手裡,問明瞭情況,我就讓他走。我要是食言,你就斃了我。」

  記者疑惑地盯著手槍,哆嗦著說:「你把槍壓給我是違反紀律的,你膽子挺大呀。」

  老景點頭道:「你只要把這事說出去,我的飯碗就沒了。」

  記者抓起槍別在腰裡,兇惡地說:「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砸了你的飯碗。我是副處級,比你級別高。」

  第六章

  一刀平五千

  老景開車,記者帶路,最後二人竟然來到了省圖書館。老景沒有閱讀證,記者便用記者證將他帶了進去。

  老景心下是暗自佩服,這情景與他想像的差不多,擁有如此濟世胸懷的義士就應該在這種高尚的地方出現。二人徑直走進閱覽室,室內空曠、荒涼,寬大的閱讀桌邊大約只有五六名讀者。老景眼尖,一眼就看見有個穿軟皮甲克的年輕人,他正趴在長條桌盡頭打瞌睡呢。這傢伙臉邊全是書,手邊有一杯茶,估計是讀書讀得太累了。

  記者躡手躡腳走到青年身後,猶豫了一下,然後不大忍心地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幾把。青年揉揉眼睛,慢慢抬起了頭,他第一眼看見了記者,第二眼就落在老景臉上了。老景眼前一花,不得不將雙手按在桌子上,整個人都癱軟了。

  老景對面的這個發奮苦讀的青年,竟是失蹤了十來年的老四海!他衣冠楚楚,神采飛揚,柔和的目光裡透露出一副知識份子的從容,絲毫看不出他是個逃犯來。與老四海比起來,老景卻有點兒自慚形穢了。

  老四海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脖子如半年沒抹機油的軸承,轉動艱難而且異常遲緩。他一點一點地轉向記者,聲音乾澀,空氣裡全是悲涼。「我真不應該答應和你見面,你怎麼能把員警帶來呢?」

  記者喉嚨裡咕嚕了一聲,手指著老景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員警?」

  老景下意識地摸了摸槍套,空的。

  老景和老四海就這樣對望著,二人像兩隻素有冤仇的野狗,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毫無徵兆地撞上了。它們詫異、凝視、運氣、積累著憤怒,捕捉著撕咬的時機。老景發現,過了這麼多年老四海居然就沒什麼變化,只是比當初稍微胖了些。他穿戴平常,但衣服的質地非常優良。這小子面帶微笑,卻笑得邪性,渾身透著詭異。其實老景一直關注老四海的一舉一動,每次上頭頒發新的通緝令和案件通報,他都要仔細查詢、核實、分析。老景心裡跟明鏡似的,至少有好幾件蹊蹺的詐騙案與老四海有關。雖然作案者的名字並不是老四海,但那狡詐的嫌疑人保證是他。因為老四海手上有一塊葫蘆胎記,很多人都記得這個細節。別的員警不清楚那是老四海,但老景明白。好在這些案子都不在他的管轄範圍,而且老四海也從來沒回過驢人鄉,否則老景早就動手了。

  老景呵呵冷笑道:「上回我沒抓你,因為你給了那孩子五塊錢。這回我不能再放你走了。」

  老四海也笑了。他一直就沒想明白,那次在天橋見面,老景真沒認出自己來,還是另有原因呢?現在知道了,這個木頭般呆板的傢伙原來也有弱點。想到這兒,老四海坦然地將雙手擺在老景面前:「那你現在就抓我吧,反正大米摻機油的事已經解決了,我心裡塌實了。」

  老景一愣,大米摻機油的事難道真是老四海告發的?如果是,那這小子就把自己當成古代遊俠啦,我老景倒成了鷹犬。

  記者奮不顧身地擋在二人中間,大義凜然地說:「不管你們以前有什麼過節,這回你絕不能抓人。你答應過我,要保護線人。」說著記者兇惡地拍了拍口袋,獰笑著道:「當心我砸你的飯碗。」

  老四海激動地推搡著記者。「不行,我不能給你找麻煩,他是找我的。」說著,他強行要向老景面前沖。

  記者雙手拼命向後攏著,就像老鷹捉小雞中的老母雞一樣。他大叫道:「絕對不行,還有沒有天理啦?有本事他把摻油的人抓起來,他敢嗎?」

  老景怒道:「已經去抓了。」

  記者冷笑道:「嘿嘿,那家市場是公家開的。」

  老景氣得牙根癢癢:「這事跟市場的頭頭們有什麼關係?那是小商販的無恥勾當,這群奸商!」

  老四海陰慘慘地說:「你怎麼就知道沒關係?市場是公家的,管理者都是個體的人。你不覺得這件事是集體策劃的嗎?憑一兩個小商販有這麼大能耐嗎?」

  老景道:「你給我拿出證據來。」

  老四海的手指頭四下一指,輕描淡寫地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別耽誤人家學習,找個地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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