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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菜仁說:「寫了就總比不寫強,讓大家多個心眼沒壞處。」

  老四海只能苦笑。

  二人回到金魚池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菜仁請老四海到家裡喝茶。老四海笑道:「天晚了,你家裡又都是女眷,我還是不去的好。」

  菜仁道:「一個是你嫂子,一個是你侄女,都不是外人。」

  老四海知道,一般人一旦說出:不是外人,往往意味著大家都是外人。但菜仁無疑是真誠的,他仰面看了看天空,能見度很好,到處都是星星。老四海微笑著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泊些,好。」

  菜仁哼了一聲:「你們這些知識份子啊,事太多。」

  此時二人已經走到菜仁家樓口,樓道裡是漆黑的。前幾天菜仁曾經告訴過老四海,樓道裡以前是有燈的,但大家都不願意交電費,乾脆就把燈泡全砸了。菜仁揮手向老四海道別,轉身要進樓門,忽然他停頓了一下。老四海立刻覺出有些地方不對勁了,他順著菜仁的視線望去。正好看見一條黑影在樓道中迅速地閃了過去,然後便是「咚咚咚」地往樓上飛跑的聲音。

  老四海和菜仁幾乎是同時啟動的,他們腦子反應的是同一個字——賊!

  二人擁擠著沖進樓道,追到二層就把黑影追上了。菜仁是當過兵的,剛要動手,卻聽得黑影道:「你們倆大晚上的折騰什麼?」

  菜仁的手停在空中,老四海則趕緊賠不是道:「原來是嫂子,差點讓我們當成小偷。」

  方惠的語氣裡全是嗔怪:「你們倆才像小偷呢。」

  菜仁不解地問:「黑燈瞎火的,你在樓道幹什麼呢?」

  方惠在臉上抹了一把,低聲道:「沒事,咱們回家吧。四海,到家裡坐坐。」說著,方惠抬腿要走。

  菜仁一把拉住她,另一手點燃了打火機。老四海和菜仁都看清楚了,方惠臉上全是晶晶閃亮的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這下菜仁不幹了,怒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方惠掙脫他的手:「沒事,咱們回家吧。」

  菜仁不顧一切地擋住她的去路:「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四海覺得自己在場不合適,扭臉要走。方惠道:「四海,你別走,沒別的事,就是工作上不太順心。」

  菜仁長出了口氣,但怒火馬上就複燃了:「是不是那幫病人又在你身上撒氣啦?他們生病就生病吧,幹嗎總是找你們護工的不是?」

  老四海也覺得是這麼回事,解著恨地說:「這幫人就該生病,哼,病死他們都是應該的。」

  方惠急道:「咱們回家說去行不行?這是說話的地方嗎?」

  菜仁熄滅了打火機,樓道裡黑得令人目眩。三人摸索著上樓,老四海邊走邊喘氣,不知怎麼,他最近的體力不是很好,咳嗽,胸口還常常無緣無故地疼。進了家門,方惠先是把方竹的臥室門關得死死的,然後招呼二人去陽臺,看樣子她是不想讓方竹聽到大人的談話。

  一到陽臺,菜仁就急切地問:「是不是病人欺負你啦?我早就說過,咱不幹了行不行?咱們窮可也犯不著受窩囊氣……」他還要說什麼,但方惠的眼淚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眼睜睜地就成了淚人。菜仁雙手扶著陽臺的欄杆,歎息著望著夜空,背影裡寫滿了悲愴。

  老四海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先遞給方惠一張餐巾紙,然後道:「嫂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方惠照哭不誤,菜仁揮著手道:「不用問我都清楚。」他轉身拉住方惠:「我問你,是病人還是家屬?」

  方惠垂著頭道:「是病人,是個老太太。」

  「這回是因為什麼?」

  「老太太把腿摔斷了,我一直照顧她,三天沒睡了。」

  「三天沒睡?」老四海心道:使喚農奴也不能不讓人家睡覺啊。

  「是三天,幹我們這行的都這樣,本來也沒什麼。」方惠似乎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抹幹眼淚道。「八點多的時候,老太太睡著了,我就趴在她的床邊眯了一會兒。」

  「後來呢?」菜仁問。

  「後來老太太醒了就拿拐棍打我,說她不是花錢來請我睡覺的。我氣不過就跑回來了。」方惠使勁在臉上揉搓了幾把,然後竟整理了幾下衣衫,似乎是整裝待發了。

  「你還去呀?」菜仁幾乎是怒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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