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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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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窗戶外是面小山牆,山牆外便是胡同。老四海翻過山牆,撒腿就開跑。隱約中,他聽到後面有人叫他停下,老四海轉身就鑽進了一條更窄的胡同。他也不知道一口氣跑了多遠,再次看見大街路牌時,已經跑到了西四。 老四海找了輛計程車,先到了鼓樓,沒有跟蹤的。老四海又換了一輛車,這才敢回家。 真險啊,差一點就讓員警堵上了。想起員警,他又想起老景了,這個狗東西,做夢也想不到我老四海在中國心臟裡轉悠呢吧?你呀,就在省城呆著吧。 老四海累壞了,回到家,吐了幾口痰,一頭紮在床上,呼啦呼啦地大睡起來。 老四海雖然是個浪人,但除抽點小煙之外,日常生活還是很有規律的。他平時七點鐘起床,做些身體鍛煉,八點之前吃早點。再之後要麼進圖書館充電,要麼尋找下一隻肥雞。所以老四海一般是不看手錶的,他的生物鐘很準時。至於酒嘛,老四海也是很有節制的,他擔心喝多了就會說出實話來。 天亮了,老四海眼睜睜地看著一屢陽光從窗簾後面頑強地鑽出來,卻絲毫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不,那不是陽光,那是一小撮淡清色的霧,縹縹緲緲,晃晃悠悠,一點都不真實。它一直爬到老四海的床邊,最後竟爬上了他的臉。他覺得有點兒癢癢,伸手抓了幾把。奇怪呀,手似乎縮小了,半天也沒抓到面孔。而自己那張老臉竟如木頭一樣,任憑手指甲肆意蹂躪卻毫無感覺。 老四海向來是聰明絕頂的,他知道,要壞事。於是強撐著從床上爬起來,然而腳一落地,整個身子也跟著落地了。他情不自禁地咳嗽起來,嘴裡卻有股子腥臭味兒。他用手抹了一把,天啊,滿手的鮮血!他驚恐地四下張望,天哪!昨天夜裡自己吐在地板上的那幾口痰,竟然也變出了紅的。 老四海躺在冰涼的地板,仔細回憶著昨天夜裡的經過。 那不過是一場虛驚,如何受的傷呢?他想了幾分鐘也沒想不出頭緒,最後決定先站起來再說。然而把身子挺直的艱難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到最後人的確是站起來了,但一陣劇烈的咳嗽將他的七個魂魄驚跑了六個。 滿嘴噴血! 內褲上,大腿上,床單上全是黑紅黑紅的血珠子,有幾顆血珠甚至順著大腿一直滾到了腳指頭的縫隙裡。 老四海好不容易挪到桌前,找出手機,撥通了菜仁的電話,然後一頭摔倒在地,昏過去了。 據說休克是生與死的中間地帶,很多醫學家專門研究這種現象,以期找到生與死的平衡點。 老四海從沒讀過此等題材的論著,所以不清楚休克到底是個什麼狀態。難道像睡覺一樣,夢他個七葷八素,抑或如死去,萬念皆空。這回他算是領教了,休克跟睡覺差不多,同樣有夢,同樣要翻身,同樣的憋著尿就難受。休克與睡覺的區別是睡覺是主動的,休克反之,睡覺是可以隨時醒來的,而從休克中復蘇卻要等待一定契機。 老四海的確是做了不少夢,他夢到了驢人鄉,夢到了村後那幽深的大山,夢到了溝壑中湍急洪水的肆意咆哮。他還夢到了草兒,夢到了花兒,夢到很多與自己發生過肉體關係的女人,卻惟獨沒夢見賢淑。更讓他難堪的是,他在夢裡也在琢磨這個問題,看來賢淑比噩夢還要可怕。 有一段時間裡,昏迷的老四海竟陷入了深邃的哲學思考,他的命題是:我老四海為什麼是個人?為什麼墮落成與師兄一樣的東西了?為什麼?奇怪的是,剛剛夢到師兄,師兄竟然出現了。他遠遠跑來,親熱地說:「我已經死了,閻王爺讓我來接你,下輩子咱倆就要做親兄弟啦!」老四海大叫道:「放你娘的鳥屁,我死了也不和你做兄弟。」師兄說:「你已經死啦。」說著,他走過來要拉老四海,老四海拼命要掙脫他,如此一折騰竟醒過來了。 難道是在船上?一起一伏的,老四海直想吐。他努力將眼睛睜開,四下一看,自己正趴在一個人的後背下樓呢。他艱難地回頭,只見自己住的單元房大開著門,方惠正拎著幾個包急急忙忙地往出跑呢。老四海立刻意識到了,背著自己的人保證是菜仁。 他按住菜仁的肩膀,虛弱地說:「菜大哥,你讓我下來,我後背疼得厲害。」 方惠在後面叫道:「後背疼,那就對了。」 老四海顧不得琢磨什麼東西對了,扭著脖子道:「大哥,你讓我自己走吧,我把後背伸直了,可能會舒服點兒。」 菜仁頭也沒回地說:「不行,你病得不輕,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老四海還要說什麼,方惠大聲道:「四海,別再說話了,說話傷肺。」 老四海扭臉看著方惠,眼光中全是詢問。 這時菜仁已經把他背到樓下了,他把老四海放在臺階上,自己快步往外跑,嘴裡叫道:「老婆,你盯著他,我去叫計程車。」 方惠拿出手絹,在老四海臉上擦了擦,然後雙手在他後背上搓了一陣兒。「四海,是不是舒服一點兒了?」老四海點了點頭,方惠接著說:「你千萬別著急,沒什麼大病。發低燒、咳血、咳嗽、後背疼,我估計呀應該是肺結核,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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