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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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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婷婷說:「你後悔了?」 寒冰說:「我沒想到自己是如此平庸的一個人。更可怕的還不是平庸,是平庸再加上沒有自知之明。」 艾婷婷說:「我們不是已經從困境中走出來了嗎。」 寒冰搖搖頭,說:「人從囚禁中走出來了,債也還清了,可心被燒成了灰燼,誰能拯救它?」 艾婷婷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剛回來的那天,你不還雄心勃勃地要大幹一場嗎,要成立文化公司,要上規模,要做強做大。那宏偉的藍圖怎麼在一夜之間就化為烏有呢。」 寒冰苦澀地一笑,說:「那是癡人說夢。沒有夢,我支撐不了那一個星期。」 艾婷婷說:「我倒覺得你的計畫是切實可行的。明天咱們就找汪老師,請他做顧問。你不能垮,垮了,我連避風遮雨的地方都沒了,你就忍心讓我再過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寒冰拍了拍她的手,心領神會的樣子,他記起不知誰的幾句詩,愛情不是鮮花,不是親吻,它是暗夜裡的明燈,是長途跋涉中手與手的攙扶。這只綿若無骨的手,恰恰是支撐他頹敗心靈的鋼筋。他眼眶裡汪著的淚水終於溢了出來。艾婷婷將它吮掉了,笑著說:「你的淚是甜的,要不要自己嘗一嘗。」 寒冰伸出雙臂把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一大早,電話鈴就響了。艾婷婷纏著寒冰不讓他接電話,她的直覺告訴她,現在找上門的肯定是煩心的事,寒冰現在需要的是安靜,在溫馨中讓傷口結痂。但電話鈴的執著,擊碎了寒冰的耐心,他拿起話筒「喂」了一聲,立刻像中電似的僵住了。片刻的虛空之後,才含混不清地說,你來幹什麼?艾婷婷隱約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立刻想到,這是李嘯鳴。 她起床,穿好衣服,默默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讓她犯難的是,這套五十多平米的房間裡,處處都打著她的印記,她無法將它們徹底清除乾淨。而且,精明的李嘯鳴一定會想得到,她和寒冰是在一起同居的。她的掩飾實在是自欺欺人。她停下來,目光幽幽地注視著寒冰。寒冰放下電話說,她帶著孩子來了,說是要領孩子看看清華、北大,感受一下名牌兒大學的氣氛,激發孩子的上進心。明年他就要考大學了。艾婷婷說,我去朋友家。寒冰說,沒必要。我去接他們,安排一家旅館住下。 艾婷婷說,她要堅持來呢。寒冰說,不會的。尤其當著孩子的面兒,她會很得體地處理問題的。艾婷婷感到胃酸胃痛,身體的其它部位也很不舒坦,好像所有的零件都錯了位元,或是出了故障。由不住拿自己和人們所鄙稱的二奶相比。準備倉皇出逃,體面點說是給人家騰窩,避免尷尬,說到底就是名不正則言不順。正名原來是如此這般的重要,你想淡漠它,其實是自欺欺人。 寒冰去車站接他的老婆和孩子去了,艾婷婷在家裡還是惴惴不安,心神不定。乾脆出去散散心。她給汪一凡打電話約他出來聊一聊,沒想到他挺痛快地答應了。約好在老舍茶館見面。 茶館設在二樓,踏上木制樓梯,輕微的吱呀響聲仿佛在吟頌著老舍那膾炙人口的作品,只是少了那份喧嘩,少了那份聽著就讓人舒坦的京腔京韻的吆喝聲。二樓的西廳是茶舍,正面有舞臺,只有下午和晚上才有演出,晚上的演出是要買票的,從三十到一百多不等。上午臺上沒有演出,台下自然也就空著。東廳是酒家,茶菜飯酒一體,宮廷細點和風味小吃應該是這裡的特色。北京比不得四川,上午喝茶的人不多,客人中,老外比中國人還多。 汪一凡說:「沒來過這兒吧。」 艾婷婷點點頭。 汪一凡說:「來這兒,是來喝文化的,是來品味老舍先生的。就像到了紹興的鹹亨酒店喝老酒,那是去和孔乙己共飲一杯,去品味魯迅先生的。什麼叫流芳百世,都在這茶裡融著呢。真正喝茶的人是不去裝潢華麗的茶樓的,聽小姐鶯聲燕語地說什麼,孟臣沐霖,烏龍入宮,懸壺高沖,春風拂面,重洗仙顏,拜龍行雨,鳳凰點頭,三龍護鼎,等等,那不知所云的一大套,花裡胡哨的,實在沒多大意思。這裡不一樣,這是當年在大街上擺攤兒賣大碗兒茶起家的,茶裡溶著人生的酸甜苦辣,可謂是茶中有乾坤。」 艾婷婷連著喝了兩口茶,並沒有品出什麼特別的滋味來,但汪老師的見地卻讓她有茅塞頓開的感覺,僵死已久的作家夢似乎又被這茶滋潤出嫩綠的芽。 汪一凡問道:「當了兩年書商,感覺怎麼樣。」 艾婷婷笑了笑,悶著頭喝茶,把嘴占著不言語。 汪一凡也笑了,說:「我在書刊界混了幾十年了,還是沒混出個名堂來。慚愧呀,慚愧。」 艾婷婷說:「在書刊界不知道您的名字的大概不多,大家都很尊敬您。」 汪一凡說:「徒有虛名。」他呷了一口茶,垂著眼瞼說,「什麼叫華而不實,我就是最好的注解。你到過我的辦公室,見過我貼在牆上的計畫,林林總總的,挺能唬人。而實際上實施這些計畫的大多是別人,我呢,腦子快,動作慢,雷聲大,雨點兒小,最終的結果只能望洋興嘆。」 艾婷婷說:「您的果實都被別人剽竊了。假如您相信我,由我來開發並且管理經營您的大腦怎麼樣。」 汪一凡愣了一下,「噗哧」一聲笑了,把噙在嘴裡的茶噴了艾婷婷一臉。慌亂中伸出手要去擦掉艾婷婷臉上的茶水,又在半途中停頓下來,尷尬地垂落在茶碗兒上。 艾婷婷認真地說:「汪老師,您知道不,最新的科學研究表明,茶水洗臉具有很好的養顏保健功能。」 汪一凡笑了,點著艾婷婷的鼻子尖兒,說:「逗我玩兒是不是。」 艾婷婷說:「我和寒冰真的想和您一塊幹。我們有共同語言,有彼此可以信賴的人品,有在書刊界多年積累的經驗,還有您最不缺乏的智慧和眼光。我們應該會獲得成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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