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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那天夜裡,林儀躺在張一達身邊,一直在琢磨他說的話。自從張一達進了這個家,他總是儘量避免說到肖學方,有時林儀不經意中提起來,他要麼不吭聲,要麼就拿其他的話岔過去。可今天他卻主動搬出"老肖"來,可見霍光德這事兒在他心裡的分量的確不一般。

  冷風從窗縫裡鑽進來,把身邊張一達頭髮裡的氣味撩到她臉上。林儀借著月光伸手過去,可又在他鼻尖上停住了。她側過身,在冰涼的光影裡注視著張一達臉上那些好看的棱角。

  正當林儀夫婦為肖紅兵感到擔憂的時候,事情似乎發生了轉機,霍光德住院了。

  那天是個普通的日子,霍光德仍像往常一樣,把輪椅搖到窗前,望著正在滑落下去的斜陽,不緊不慢地喝酒,等著肖紅兵從後窗跳進來。可等到肖紅兵真來的時候,他卻已經歪倒在輪椅裡。

  起初肖紅兵以為他是睡著了,看著摔碎的酒瓶直樂,"嘿!摸哨的來啦!站崗還敢喝酒?關你三天禁閉!……,哎,真睡呀?"

  肖紅兵過去搖晃他,卻發現他嘴角上全是白沫,臉色慘白,嘴唇像凍硬了似的微張著。

  肖紅兵哭了,不知該怎麼辦。情急之下,她又跑回學校,把正在操場玩兒騎驢的霍強叫回來。

  兩人用輪椅把他推到醫務室,大夫看了看,連忙找了輛三輪車,把霍光德在上面放平了,又推到醫院。

  霍光德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大夫說是心臟病,再來晚點兒就沒治了,先在這兒住些日子吧,看看再說,他說。

  霍光德留在了醫院,霍強先是跑回學院車隊,說他爸住院了,問怎麼辦。車隊的頭兒正急著下班,不耐煩地把他轟出去,我知道怎麼辦哪?找學校去吧。霍強只好又跑到總務處,有個女的聽了情況就搖頭,都下班了,明兒再來。

  從醫院回來,肖紅兵就像掉了魂兒似的,坐在霍光德家門口發呆。冷風在院裡打著旋,揚起的沙塵包裹著她。可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吃飯,腦子裡空蕩蕩的,和凍僵的手腳一樣,什麼感覺都沒有。

  第二天,張一達從醫院取藥回來,不失時機地從商店給肖紅兵買回來一把玩具手槍,黃色的木槍把,上邊捆著根黑鐵管,拉開槍栓一摳,槍管裡的彈簧就把槍口上的塑膠頭推出去。

  "怎麼樣?像真的吧?能打出子兒來的。"張一達討好地。

  肖紅兵一聲不吭地擺弄了一會兒,便把槍插到腰裡,又坐到霍光德家門前,手托下巴想心事。

  林儀見了便嘀咕,"瞧見沒,錢白花了吧?"

  張一達並沒氣餒,用墨汁畫了個靶子,貼在大門上,"紅兵,來,咱倆比賽,看誰打得准。"

  肖紅兵慵懶地踱過去,瞥了眼門上的靶子,"沒勁,又不是真子彈。"

  "這已經夠厲害的了,能把門打個坑。"

  "能把人打個坑嗎?"

  張一達一愣,連忙道:"你可不准朝人打啊,萬一打著眼睛不得了。"

  "不打人叫槍嗎?"

  "紅兵!"林儀在一旁急了,"你怎麼整天就琢磨打人打人的,上回的事兒還沒記性?"

  "打人怎麼啦?我就打壞人還不成?"

  "那也不成!你知道誰是壞人誰是好人哪?"

  "我就知道!"

  張一達笑笑,循循善誘地說:"紅兵,那你跟我說說,什麼樣兒的是壞人呐?"

  "嘁,"肖紅兵不屑地想了想,"不就是蘇修美帝,國民黨特務,地主資本家,反革命。嗯……,還有那些欺負我的,背後朝我使壞的,都是。"

  "嘿,瞧咱紅兵啊,真知道不少。那你說那些不聽毛主席話的,是壞人嗎?"

  "呃……,是!"

  "嗯,好,不愧是紅小兵。"

  "我還不是紅小兵呢。"

  "喲,怎麼了?你不想當啊?"

  "不是,老師……,他們還沒讓我當呢。"

  "那你得積極爭取呀,是吧?"

  肖紅兵想了想,"成,當就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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