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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終於,表演結束了,人群開始往外湧來。我緊貼欄杆注視著每一個從屋子裡走出來的人。馬莉莉牽著小張望的手滿面笑容地出來了,她沒有注意到我。我悄悄尾隨在他們身後下了樓,在通往遊樂場的那扇圓拱門前,一個箭步跨過去,攔住了馬莉莉。

  馬莉莉起初表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臉脹得通紅,她鬆開小張望的手,讓他先去玩滑梯,看著孩子的背影離開後,她扭頭對我說道:

  「你終於還是忍不住找到這裡來了。說吧?你究竟想幹嗎?」

  「我……,你應該明白……」,我囁嚅道。

   「不,我不明白!」馬莉莉幾乎喊出聲來,臉更紅了,「張望,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們……」,我見她都急成了這樣,就進一步緩和口氣,說道,「你們還好吧?」

  「我們?這是什麼話?我們是誰?張望,告訴你,在李市,這裡只有我,其他人與你毫無關係,懂了嗎?」馬莉莉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隨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我被厲色內荏的馬莉莉激怒了,於是指了指那個正從滑梯上下來的男孩,問道,「那麼,請你告訴我:他為什麼也叫張望?」

  「哈哈哈,」馬莉莉有些失態地大笑了幾聲,說道,「你申請過自己姓名的專利權麼?笑話,我想給自己的兒子取什麼名字就取什麼名字,管你什麼事……」

  「可是,畢竟我們有過那種關係,你敢保證,這孩子與我毫無關係麼?」

  「我保證!」

  馬莉莉脫口而出。

  還能說什麼呢,我感覺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了,再繼續糾纏下去,只能是自討沒趣。於是我說了聲「再見」,就匆匆朝園外走去,剛鑽進計程車裡,手機響了,馬莉莉問道,「你準備去哪兒?」「這不用你操心吧?」我沒好氣地說道,「我去哪兒與你有關係嗎?」「這樣吧,我看現在已經是午飯時間了,既然你來了,無論怎麼說我還是應該請你吃餐飯的,」馬莉莉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你說呢?」我看了看時間:12點40分,「好吧,我也餓了,你說去哪兒碰面?」「『謝先生』如何?你應該記得那地方吧?」「好的,一會兒見。」

  「謝先生」酒店是當年我離開李市前夕曾去過幾次的一家酒店,也是在那裡,我請馬莉莉吃了最後一頓晚餐。至今我還對這家酒店的「溜溜肉」印象深刻,後來我在別處再也沒有吃到過這麼令口齒生香的肥豬肉。那時候我們真的很窮啊,在來到李市後不到一個星期,我們倆的積蓄就花了個精光。馬莉莉提議說,我們一起去跑場子吧。我說我可不彈古箏。那你會鋼琴吧,你彈我唱,她說。她在李市有很多歌舞廳的朋友,很快人家就讓我們去試試,並給我們開出了每晚一百八十元的價錢,條件是馬莉莉要唱五首歌。我們連續跑了八天場子,這才又有了些積蓄,付過房費後,馬莉莉提議去「謝先生」犒勞一下自己,以前她基本上是不沾肥肉的,可在嘗過這裡的『溜溜肉』後,後來每次來她都搶著點這份菜。

  「來份『溜溜肉』,」再次見面坐下後,我們倆幾乎看著功能表同時對服務員說道。服務員笑了。馬莉莉看了我一眼,補充道,「那就來雙份吧。」

  我不知道再說什麼了,儘管很想再說點什麼,可話題剛冒出來,又覺得沒有必要了。氣氛很壓抑。「溜溜肉」怎麼也吃不出以前那種味道了。我沒有喝酒,喝了杯優酪乳,後來就用餐巾蹭了蹭嘴唇,坐在一旁抽煙。半小時後,馬莉莉付了帳,我們各自東西,走了好遠後我才發現分別時我們連「再見」也沒有說一聲。

  與馬莉莉的見面使我的心情變得糟糕之極,晚上,我又找馬大為喝酒了,但最後是他付的賬,「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錢,就不要和我推來推去了,」他攙扶著我歪歪倒倒地回到招待所,打了盆熱水幫我擦臉,「張兄弟,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他不再叫我「張總」,這使我感覺親近了許多,「我是個粗人,沒什麼文化,但是為什麼我反而覺得我比你快樂呢?是不是所有的文化人都喜歡自尋煩惱啊?」馬大為滿臉誠懇地望著我,給我的感覺是,他原本是個快樂的人,可是因為我的不快樂,而他又把我當成了朋友,所以才招致了他也跟著不快樂

  起來,或者說,是因為這些他難以理解的問題使他變得不快樂了。

  「你說得對,我不快樂,」我喃喃道,「但我沒有自尋煩惱,而是被煩惱纏上了……」

  「那你能不能告訴兄弟我,你究竟有什麼煩惱呢?」馬大為拿起我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盒,從中抖出兩支,用打火機一併點燃,然後將一支塞進我嘴裡。

  我吸了口煙,心想,說說也無妨吧,反正他不過是我這段行程裡的一個過客,今後也不會對我的生活構成什麼影響。於是,我就一五一十地對他講述了這件事情的全過程,從收到那些信件開始,一直講到中午與馬莉莉的見面,最後,我問道,「你說我能不煩惱嗎?我都想放棄追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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