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嫁(13)_甄一遙

十三

　　愛情理想

　　小雅的家在復興門，是回遷的房子，家裡除了按面積分配的一套房子外，又在同一個單元買了另外一套，小雅的爺爺、奶奶就住在小雅父母的樓下。小雅是個閒不住的人，年前又在約朋友去陝西玩兒，大家說好初三出發，初六回來，目的地是延安，包括壺口瀑布等。過年對於小雅來說主要意味著能放假出去玩兒，家裡天天人來人往，親戚們聚在一起打麻將，她並不喜歡。

　　大年三十上午，小雅還沒起床，八歲的小侄女多多闖進臥室爬到床上抓她的癢癢。小雅被纏煩了，打開電腦讓小女孩兒玩兒遊戲，自己又鑽進被窩裡睡覺，剛剛躺下，媽媽就來叫她起床。嬸嬸上樓來叫媽媽去打麻將，家裡早就在附近的飯店訂了年夜飯，這麼早過來也沒別的事。家裡的保姆回老家過年了，這幾天的飯照例還是兩家的媳婦輪流做，小雅雖然也老大不小，但頂多幫媽媽和嬸嬸打打下手，洗洗碗，其他就是收拾屋子。小雅賴在床上不肯起，多多幫她說話：大媽你們去玩兒吧，我和姐姐在這玩兒。小雅很高興這個小妞適時地為她解了圍，小雅媽媽走之前給多多拿了水果、糖炒栗子，小雅又昏昏然睡過去。

　　中午了，多多實在無聊，剛好她媽媽打電話叫她們下樓吃飯，多多終於把小雅叫醒。小雅洗了臉，套上件羽絨背心帶著多多下去，飯後大人們又是接著打麻將。多多在臥室和客廳間竄來竄去，小雅沒做聲一個人回到自己家裡找了張碟看大片，終於熬到六點，該去吃年夜飯了。

　　叔叔拿了瓶精裝二鍋頭，女人們都喝飲料，爺爺在晚輩面前一直很威嚴，除了小雅很少對別人笑，話雖不多，可說一不二。小雅的父親和叔叔笑著問爺爺："爸，您也來點吧！"

　　"不喝。"爺爺自己叫服務員，"給我來杯熱水。"叔叔勸酒："過年了，破個例，我們哥兒倆陪您喝點兒。""不喝。"爺爺只兩個字，並不多講。叔叔不再多言，奶奶卻斜睨著自己的老伴："倔老頭子，孩子們讓你喝

　　你就喝點兒唄，這不是過年嘛！"　"醫生不讓喝！""醫生還不讓你吃紅燒肉呢，我看你偷偷摸摸也沒少吃！"奶奶白了他

　　一眼。叔叔笑著給他倒上一點白酒："爸您嘗嘗，這是五年的陳釀了。今兒過

　　年，我媽都讓您喝了，您就喝點兒吧！"爺爺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側過臉不做聲。小雅逗爺爺："哎喲！五年陳釀呀！那我可得嘗嘗，爺爺您不喝我就喝

　　這杯了。"小雅的手還沒碰到酒杯，爺爺將她擋在半空，迅速拿起酒杯："這可是你們讓我喝的呀！"

　　"嗯！是！我們求著你喝的。"奶奶揶揄道。

　　小雅起哄："您看這麼多人求您，那您是喝點呢，喝點呢，還是點喝呢？"

　　一桌子老少都笑了，爺爺把杯放到自己鼻子底下嗅著不做聲，臉上淡淡笑意。

　　年夜飯尚未上菜，拜年的短信已經蜂擁而來，大家似乎都怕落在別人後邊發，小雅群發了上百個，關掉手機，吃飯。

　　小雅經常出去露營，有時天氣不好或者夜裡溫度低，為了取暖她也會喝一點白酒。今天過年，小雅也想逗爺爺奶奶開心，要了個杯子讓叔叔給倒上一點白酒，先品了一小口，酒順著食道進到胃裡，一下子感覺又辣又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額上滲出細細的一層汗珠。

　　奶奶最愛吃的幹煸扁豆上來了，小雅第一個伸筷子想要夾給奶奶，坐在奶奶旁邊的爺爺卻近水樓臺先把扁豆放在了奶奶的碟子裡，小雅望著這對老人笑了。小雅的爺爺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是立過功的人，奶奶是政府給介紹的，有點拉郎配的意思。但爺爺奶奶這一輩子感情卻特別好，在小雅的印象裡他們似乎從來沒有紅過臉。奶奶比爺爺小十一歲，年輕時也算是個美人，爺爺一眼就看上了，據說奶奶還有一陣子不喜歡，組織做了好多工作，奶奶算是勉強答應了。所以他們這輩子一直都是爺爺讓著奶奶，奶奶即使現在快七十歲了，也時常跟爺爺使小性，爺爺從來都是一笑，也不生氣。但是大事上奶奶會聽爺爺的，因為爺爺總是對的，所以小雅覺得奶奶還是很識大體的，只是在爺爺面前永遠是個孩子。

　　小雅的父母當年也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母親因為父親家地位比她家高，擰了好久不理父親，父親卻從第一次見面就對倔強的母親充滿好感。母親上班離家遠，父親那會經常騎一個多小時自行車到她廠子門口等她下班，退休前母親一直住在廠子裡，只有週末回家。從小她就跟著父親，父親工作忙，小雅在幼稚園裡經常是最後一個被接走的孩子。其實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家離幼稚園都不遠，但父親除非回不了家，從不讓老人替他接孩子。可能正是這樣的成長經歷，讓小雅長大後非常獨立，表面像個男孩子，雖然內心深處也有細膩的一面，卻很難表現出來。小雅一直非常羡慕長輩的婚姻，她一直困惑，他們那兩代人多數都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也沒有太長時間談戀愛，但卻都生活得很幸福，尤其是爺爺和奶奶，甚至還有組織強制的意味，可是經過那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感情一直能保持那麼好。現在的人都是自由戀愛，婚前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可是分手的卻那麼多。這個時代更新了人們的觀念，但也帶來了負面影響，對於情感，從一而終已經不那麼為人重視了，重要的是自由。

　　小雅也渴望有爺爺奶奶那樣的婚姻，有一個比她大、任由她的一切小任性、不講理的男人，她也不知道這個男人什麼時候能夠出現。因為兩代長輩都是經由別人介紹認識的，所以小雅不似別的同齡人那麼排斥相親這件事。但是在內心深處，她還是幻想著某一天，在旅行的途中，她坐在驢車或者拖拉機上，迎面走來一個背著登山包的男人，穿著有很多口袋的褲子，大皮鞋，正是暮色蒼茫時，他淋浴在金色的陽光中，黝黑的膚色變成古銅色……

　　然後兩個人目光相遇，有一種過電的感覺，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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