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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大概從初中起我和周佳就不說話了,原因是大院裡的孩子們說我們是小夫妻倆,謠言傳到學校後班上常有好事者跑到隔壁班看我的「媳婦」,因此我沒少跟這些傢伙幹架。為避嫌放學後我們再也不在一起做作業,假期裡也各和各的夥伴玩耍,有時媽媽讓我送個什麼針頭線腦我總是臉紅脖子粗地拒絕,爸爸便打圓場道孩子大了,孩子大了。

  可是她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無論是上學放學還是周日在家,她的變化越來越大,原來圓圓胖胖的臉蛋變成瓜子臉,原來又瘦又小的身材變得凹凸有致,原來細細弱弱的聲音變得婉轉動聽,有時在門口乍一碰面,居然有些認不出來,我甚至懷疑這個舉手投足間儼然大家閨秀的女孩是不是曾經和我在泥土裡打滾抱成一團的周佳。

  雖然不再說話,不再一起玩耍,可是仿佛心有靈犀似的,我們總是在相同的時間出門上學,對視一笑,然後各自抽回視線隔著一段路步行。上高中時都有了自行車,每天下晚自習後夾在一大群嘻嘻哈哈的同學中,漸漸身邊的夥伴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我們倆,她騎得不緊不慢,我則若近若遠跟在後面,不說一句話,伴隨著車輪有節奏的觸地聲,羞澀而神秘的青春就這樣一天天飛逝。

  我上警校那年她考入北京一所大學,分隔兩地更沒機會接觸,放假後也遇到過好幾次,礙於旁邊有人總是不好意思打招呼,兩人之間好像隔了層薄薄的紙,誰也沒勇氣先捅破它。直到大四上學期的那個春節,除夕之夜我到院子放鞭炮時正好她也在,兩人默然相對片刻我漲紅臉說:「新年快樂。」

  她開心笑道:「新年快樂。」

  「鞭炮放完了?」我問了句廢話。

  她抿抿嘴,打量著我說:「在警校幾年,培養出軍人氣質了。」

  「你也很不錯,比以前……漂亮。」話一出口我臉頰像被火爐烤過一樣發燒。

  月光如水,照在她端莊秀麗的臉上,她有些靦腆地低下頭,下意識用腳後跟踢地,說:「畢業去向定了嗎?」

  那時還沒有人找我談秘密行動的事,我坦然道:「初步方案是爭取在廣州或深圳就業,接受新思緒新理念薰陶,你呢?」

  「原計劃留在北京,可那邊競爭太激烈恐怕沒多大把握,」她看著我說,「我也想去南方。」

  「好啊,」我脫口而出,「我正愁偌大的城市孤零零沒有一個朋友呢。」

  她微笑著側過臉道:「別擔心,我有幾個女同學準備南下,到時把她們介紹給你……」

  「那可不行,我一和女孩子說話就臉紅,兩句話不到就沒詞。」

  「騙人,你這會兒和我說話臉紅了沒有?」

  「你不一樣,以前我們玩得多開心,還鑽到李大爺柴火堆背後過家家,我當爸你當媽,你還偷偷用你媽的手帕蓋在臉上扮新娘……」

  「啐,誰扮新娘了,明明是你用裝糖果的紙盒頂在頭上做新郎倌……」

  正談得高興,她母親邊出來邊叫道:「佳佳,佳佳,外面冷……」一見是我又轉過身去,「你們聊,你們聊,呵呵。」

  我隱約知道她的父母與我家在很早以前開玩笑似的定下娃娃親,這也是當時被嘲笑是夫妻的依據。不過這一說反讓我們不好意思起來,周佳低低說聲「拜拜」便匆匆進屋了。

  當時也考慮是否打電話給她說明我的處境,可又不知從何說起,所謂南方之行只是一個鬆散的、沒有具體內容和特定含義的約定,也許只是隨便說說,太過認真的話反會被人恥笑。

  不過那個除夕之夜我們聊得真的很開心,那是一種無拘無束,簡單純真的氛圍,我想我會永遠記得那晚的月亮,還有微笑的周佳。

  2

  天色由明轉暗,由暗轉黑,無數顆星星好像鑲嵌在水面上,草叢裡響起了各種不知名小蟲的叫聲。

  我很有耐心地繼續等待,直到時針指向十二點附近,是時候了,零點前後正是人睡眠最深最疲勞的時段,這時候廠區內無論哪道警戒線都難免產生鬆懈和麻痹。

  我換上蝙蝠俠的行頭,將俞總送的彈簧刀掖在懷中,在夜幕下沿著河邊向金致廠潛行。

  走了十多裡,遠遠看到綿亙數裡的高牆,面向公路的大門上有一排霓虹燈組成的大字:金致製藥廠。

  借著月色可以清晰地看到牆頭隱隱泛著銀光,像一條白練蜿蜒穿行在高牆之上。

  電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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