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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羅楠不知道自己一句這麼乖巧的話,為何惹得葛偉如此生氣,使他一改常有的冷靜,對自己發起怒來。羅楠從床上下來,沏了一杯茶,走到背對著自己的葛偉旁邊:「大哥,喝杯茶。」

  葛偉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羅楠,羅楠把手伸得遠遠的,生怕茶水燙著了葛偉。過了許久,葛偉拍了拍羅楠的後背,鬆開來接過茶杯。

  「大哥,你弟弟沒有變,霸氣不是在大哥跟前霸的。再說了霸不霸氣那要跟錢說了算,沒有了錢,就沒有了底氣,再霸也只能是魃氣……」

  「你誤解了,阿楠,」葛偉放下茶杯,「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是兄弟,兄弟,你明白嗎?我不是要你為我做什麼,而是你要為自己做什麼,大哥需要的是夥伴,是搭檔,不是大將,也不是士兵,更不是徒弟、奴隸,你明白嗎?」

  「我明白大哥,可是我對這個行業一竅不通,你不教我,我怎麼做?」

  「教什麼教?以你的天賦,還用特意去教嗎?你只需要找幾個買主,讓我認識,或者讓我知道他住在哪裡,是做什麼生意的,什麼樣的愛好、性格就行了,其他的你就不用操心,一切由我來安排,這一趟下來,你自然會無師自通,你就可以物色幾個得力的助手,自己幹了。」

  「這容易。以我過去的關係,找幾個人,忒容易了,還有,在裡面的時候我也接觸過幾個搞白粉搞古董搞假幣的,關係相當鐵。」

  「那就好。不需要多,我們這個月做三四筆生意就成,等一個月下來你就可以買套房子,娶老婆了。如果你幹完這趟生意以後,覺得不好,不願意做了,想過安生的日子,也成,你甚至都可以不出面和你的朋友照面,只需要給我指一下哪個人是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你只需暗中跟著我遊玩,我照樣可以把生意做得非常完美。」

  「那倒不必。弟弟我怕過什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楠,」葛偉見羅楠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說不定哪天他們翻車了,把你招出來怎麼辦?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還得交給政府。我們做生意要盡可能地把鏈條切斷,杜絕後患。如果你要出面的話,那首先要考慮這個買主是否知道你的家庭背景、住址、包括父母的住址,以免給親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你能明白吧,阿楠?大哥這是為你好,在生意整個過程中,我們只可以為客戶留下手機號碼,其他都必須保密。」

  「明白了,大哥。你放心,我也不會問及大哥的住址,也不會到大哥家裡去,我會注意這一點。」

  葛偉一聽,感人肺腑地迅速展現了一絲一現即失的笑容,拍了一下羅楠:「什麼話?我們是兄弟,你怎麼能這樣想?哥哥難道連你都信不過嗎?我們都是從鬼門關過來的人,什麼都沒有了,都忘了,只剩下一身硬骨頭和三個字:不知道。這筆生意做完以後,你無論如何都要到我家去看看,去見見我媽,咱的娘,我常常和她老人家說,她現在不是一個兒子,而是兩個。要不是你和爸媽關係鬧得那麼僵,我們現在何必在賓館說話?我們應該在家裡說話才是,二位老人家也不會感到孤單和淒涼了。」

  葛偉一說「孤單和淒涼」,羅楠倒是沒有過多地考慮到自己的父母,對父母來說,看不見自己倒是一種開心和快樂,況且,父母有姐姐照顧。他倒是想起了一個人,越大嫂。

  其實越大嫂比自己的父母還要年長,甚至越大嫂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叫大嫂僅僅是因為江湖規矩。越大嫂是這個世界上,讓羅楠打心眼裡最為敬重的人,在某一時刻甚至能超過自己的父母。她從當年知識青年下鄉的時候,被越冬強暴開始,到後來越冬偷糧食入獄,出獄,發家,跟隨越冬將近40年,始終不離不棄,但是她從來不會接受越冬一分錢的施捨,始終過著清貧的、自食其力的生活,靠著自己微薄的工資撫養孩子。她說越冬的錢不乾淨,自己的身體已經被越冬這個不乾淨的人玷污了,身陷泥潭,就一定要保持心靈的一塊淨土,就一定要保護好孩子身心的純潔,不願和越冬同流合污,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她和越冬的孩子,事與願違地並沒有保持身心的純潔,而是一直被越冬污染著,並在一場械鬥中夭折,絕望的越大嫂終於住進了精神病院。

  越大嫂不是那種發狂發癲、大吵大鬧的精神失常,而是終日不肯說一句話。那天越冬帶著羅楠看她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了,她說孩子,過來,到媽媽這裡來,別跟著這個壞蛋學壞了。越冬聽罷兩眼一閉,流下了兩行老淚。羅楠知道越大嫂一定是把自己錯認成了兒子,他走過去,蹲下身,拉起越大嫂粗糙的雙手。她抽出手來一把抱住了他,哭著說孩子呀,你跑到哪裡去了?可想死媽了。

  羅楠不知道是可憐,還是敬仰,還是好久沒有得到媽媽這樣的擁抱和疼愛了,靜靜享受著這種慈母的愛撫,把頭埋進老人家腿上,淚水悄悄地洇濕了老人的衣服。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不嫌棄、不設防、不畏懼他這麼一個壞蛋了。

  從那以後,羅楠像進教堂懺悔的人一樣,每個禮拜都要來看望老人,與其說是看望她,不如說是一種懺悔和靈魂的洗禮,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就像吸毒的癮君子一樣上了癮,也許,只有在精神病院這個真空的世界,在一個精神失常的老人懷裡,才會找到他靈魂的家園和寄託。

  沒想到在羅楠的精心照料和呵護下,越大嫂的病情日漸好轉,話也越來越多,似乎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要講給他聽,從19歲下鄉,到生孩子,返城,到兒子死,點點滴滴都給他講,也許老人這一生太缺少傾聽者了,想來也沒有她願意講的物件,包括越冬。

  葛偉看到羅楠突然不說話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注視了他許久,只見他兩眼空空,還似乎有一種東西霧濛濛地遮住了眼睛,走過來拍了拍他:「怎麼了,阿楠?」

  羅楠定了定神,發現自己又走神了。他想可能真是被高牆關呆了,出來不到兩天,已經多次走神,這可不是自己的作風!他把手放在葛偉還停在他肩上的手上面:「大哥,給我一兩天,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一下,我就好好地跟著大哥幹一番事業。」

  「想通了?」

  「想通了大哥。我越大哥在看守所的時候,曾讓打飯的廚師給我帶過信,說是他這一生別無他憾,只是放心不下我越大嫂,說要是我能活著出去,一定替他好好照顧越大嫂。越大嫂被我從精神病醫院轉到了老人療養院,你說我要是沒錢,用什麼照顧越大嫂?再說越大嫂一直把我當成是她的兒子呢,我不好好幹對得起誰呀?大哥,我想一會兒去看看她老人家。」

  「好,你先休息一會兒,我考慮一下,看找誰陪你一起去,順便給越大嫂買點禮物。」

  「不用了吧大哥,讓党哥、何樂陪我去,我怕越大嫂不喜歡,她從沒有見過生人,讓尚可陪我去,好倒是好,可我怕何樂多心,讓大嫂陪我去吧,怕你吃醋,再說也降大嫂身份,哈,我看還是我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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