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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那天,林楚送完欣茹和單雲,說自己要去加夜班,實則是心裡太亂,需要靜一靜,她從簋街奔二環,往三元橋自己的家開去,車在路上走走停停,交通並沒有因為是休息日而比平日好多少,好幾次差點兒跟旁邊的車刮上。好不容易到了社區,找停車位又讓她費了半天的勁兒。

  這是一個小戶型為主的社區,裡面住的大部分是畢業沒幾年在外企上班的小白領,車也大半是五顏六色的波羅、派力奧、QQ等,人居密度大,車多,停車就成了問題,沒有固定車位,回來晚了就得見縫插針。

  林楚在這兒買房,是為了圖個上班近,還有就是自己老大不小了,離婚後再住在父母家,總覺得不自在,她想清靜點兒,也想讓父母清靜點兒,省得他們老為自己的婚事操心。買個小戶型,一是夠住,二是還款壓力不太大,當初,她在選房時頗費了番心思,在一步到位和權益之計間考慮再三,才決定,先買個小的住著,餘下的錢買輛車,好歹也是有房有車一族了,生活品質會有所提高,這是單雲幫她最後下的決心。

  搬到這個社區後,她才意識到,這裡對她來說,顯得有些華而不實,單雲喜歡,那是因為她的消費層次已經達到這個標準,而且她本人也比較小資。林楚雖然掙得也不少,可她一個人不但要還房貸,親生父母和養父母那邊,都要有所負擔,每個月下來,不出現財政赤字,已經算好的了。

  社區既是為小白領而辦,裡面的設施就與他們的消費息息相關,茶室、咖啡館、酒吧,情調餐廳應有盡有,但都是價格不菲,林楚輕易不光顧,嫌貴是次要的,吃碗面,喝個茶也就幾十元錢的事兒,她關鍵是受不了那種氛圍,燈光曖昧,音樂迷離,獨自就餐喝茶的也有,但少,大部分是成雙結對,浪漫溫馨,林楚受不了的恰恰是這個,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融不進這個環境了,有種美人遲暮的尷尬。

  一個人坐那兒吃飯喝茶,總會觸景生情,眼神也是迷惘和游離的,不知道落在哪裡好。所以她多半是買了菜回家自己做,或者乾脆在醫院買了現成的回來。可今天,她實在是沒有心情做,中午又沒吃好,肚子也餓了,就去了她相對來說比較鍾愛的麵館,要了碗三鮮陽春麵,一碟涼拌海帶,草草吃完了回家。

  她住的這個一室一廳,建築面積六十多平方米,使用面積不到50平米,客廳不小,有20平米左右。家不大,卻顯得空闊,整個居室只有黑白兩色,不摻雜色,就連黑陶花瓶裡插的都是白色的百合花,房間聖潔肅穆,缺少人氣,難免冷清。

  林楚坐下後,有些茫然,抓起遙控器,把電視打開,又拿起電話,撥了一半的號碼,按掉了。她本想給哥哥打個電話,告訴他,她見到了胡菲菲,又怕哥哥喋喋不休,刨根問底,自己不知道怎麼說,所以索性不打了。她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瞄了兩眼電視,覺得沒勁,就進了臥室,從衣櫃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了一本相冊,翻著翻著,眼淚就下來了。

  相冊裡面全都是妹妹林翹的照片,也是她對那個家唯一的美好記憶。她以為自己已經從不幸的身世、妹妹的慘死中徹底解脫出來了,可是當她再一次面對妹妹,尤其是看到了胡菲菲後,所有的往事又都潮水般地向她湧來。她不自覺地沖著林翹的照片說了一句:「翹翹,胡菲菲在北京,你恨她嗎?我該怎麼辦?」

  林楚知道,是妹妹的慘死把她與親生父母和兄弟姐妹又聯繫了起來。她曾經發過誓,絕不踏進那個曾經拋棄了她、只認金錢不認親情的家門。可是妹妹死了,父母傷心,她狠不下心來,對父母兄弟姐妹不聞不問。

  林楚命苦,家在農村,五歲的時候,被親生父母過繼給了大伯。大伯家在北京,生活條件好,沒有孩子,林楚上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有一弟一妹,家裡孩子多,養活不過來,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吃飯都成問題。大伯提出要收養個孩子,父母樂不得的,他們跟大伯說:「你看老大老二,小三,現在都能幫家裡幹點兒活了,小五小六又太小,就讓小四跟你們吧?」其實父母最真實的想法是林楚從小體弱多病,時不時地要打針吃藥,對於她們那個家來說,常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剛到大伯家時,五歲的林楚一直以為是來串門兒的,早晚還要回家的,鄉下的父母一年也要來兩趟,走的時候總是大包小裹地帶很多東西,唯獨不帶她走。有一次,她聽大娘對大伯說:

  「楚楚慢慢長大了,也懂事了,她爸爸媽媽頻繁來這兒,恐怕對她不好吧?想個什麼法子呢?」

  大伯說:「我那個弟弟弟妹,捨得把女兒給咱們,一是想減輕點兒負擔,還有就是想撈點兒錢,你沒看出來嗎,哪回來都不空手。」

  「要不,咱們給他們一筆錢,講清利弊得失?」大娘和大伯商量道。

  「也只好這樣了。」

  後來,父母果真不再來了,林楚一直不知道大伯大娘給了父母多少錢,但她隱隱地感覺到自己被父母給賣了。慢慢地她也就改叫大伯大娘為爸媽了,林楚也漸漸習慣了北京的生活,只是由於特殊的經歷,使她看起來比同齡孩子成熟,也有些特立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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