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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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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倉皇 衛紹王被殺,徒單鎰向胡沙虎建議,立為皇帝,理由是此人為章宗之兄、完顏永恭長子,眾望所屬,「元帥決策立之,萬世之功也」。胡沙虎接受了這一建議。當時,完顏尚在彰德府(今河南安陽),胡沙虎派人將其迎到中都。至甯元年(1213年)9月甲辰,即位于大安殿。胡沙虎雖然早已罪惡昭彰,但是宣宗念其有援立之功,仍把他當成靠山,以他為太師、尚書令兼都元帥,封為澤王,其子弟數人也都身居要職。胡沙虎弑君,宣宗從極端狹隘的自私立場出發,對此人不但不懲治,反而加以袒護,結果是鼓勵了其他野心家鋌而走險。宣宗即位不久,蒙古大軍進逼京西重地紫荊關,距燕京只有200裡。在此生死存亡之際,金軍內部又發生了變亂。胡沙虎的部將術虎高琪因為戰敗懼罪被殺,先發制人率領軍包圍胡沙虎的官邸,闖入臥室內將其殺死。然後退到應天門待罪。由於高琪手握重兵,宣宗不敢加罪於他,而是將那些當初跟隨胡沙虎弑逆之人一起殺掉,從而結束了這場危機。胡沙虎本來罪不容誅,宣宗不能明其罪而誅之,於是又有術虎高琪的擅殺事件,這實際上是胡沙虎弑衛紹王事件的繼續。對此,宣宗也無可奈何,只得糊裡糊塗地赦免了高琪,這表明他已無力控制局面,只是由胡沙虎的傀儡又變成了術虎高琪的傀儡而已。 蒙古軍隊自章宗末年大規模入境滋擾,到宣宗即位初期,金已喪失了黃河以北的大片土地。貞二年(1214年)春,蒙古人已破中原90餘郡,並直抵中都城下。宣宗懼怕蒙古,君臣上下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與蒙古講和上,將領們也都畏縮不敢出戰,藉口是「恐壞和事」。然而,越是這樣,蒙古越是不肯與之講和。當時大臣張行信對宣宗說:「自從崇慶以來,皆是因為和議耽誤了大事,如果我們時時肯和蒙古一戰,能夠挫敗蒙古人的鋒芒,那麼即使和議也是能夠長久的。」此時金朝的軍官,再也不是當年英勇善戰的猛安謀克了,張行信的期盼是完全脫離實際的。 金宣宗畏敵如虎,竟又希望憑空出現奇跡,在蒙古軍兵臨城下時,他在東華門設「招賢所」,內外士庶言事能迎合其旨意者,即依次授官。於是,一些無知無識者,都競相到這一機構胡言亂語。有一村民叫王守信,敢說大話,聲稱「諸葛亮為不知兵」。侍御史完顏寓竟然對這種狂言信以為真,以為此人真是古今未有的軍事家,趕忙推薦給朝廷。於是這個招搖撞騙的小人竟被委以軍都統的重任,他招募一些市井無賴充當士兵,教閱進、退、跳、擲之村術,無非兒戲。其陣法曰「古今相對」,並將這四個字大書於旗上。又做黃布袍、緇巾各36件、牛頭響環64枚,聲稱用這些「法物」即可嚇跑敵人。謊言終究變不成事實,他們出城之後,並不敢與蒙古人對陣,而是殺害一些無辜的樵采百姓以充「斬獲」,並向朝廷邀功請賞。其實,王守信的「古今相對」陣法,實屬荒誕不經。然而,金朝統治者卻深信不疑,這表明金的統治已是窮途末路,他們無計可施時撈稻草般地把自己的命運交給王守信這樣的地痞無賴之人。但是,騙術最終被揭穿,金宣宗不得不派遣宰相承暉向成吉思汗乞和,並獻上衛紹王之女岐國公主及金帛、童男女500、馬3000匹,雙方暫時達成妥協。議和之後,成吉思汗由承暉護送,退出居庸關。 雖然成吉思汗從中都郊外撤走,但山東、河北多數州縣仍在蒙古軍隊的佔領之下,河東許多州縣經戰爭破壞,已殘破不堪。此時的中都已經成為一座孤城,內乏糧餉,外無救援。金宣宗於是詔告天下,放棄中都,南遷汴京,以躲避蒙古大軍的打擊。宣宗南遷後讓皇太子留守,並命右丞相兼都元帥承暉留守中都。6月間,在宣宗尚未到達南京之時,駐守中都以南的軍發生了嘩變,投降蒙古。蒙古軍再次南下,並在軍的配合下,對中都加緊圍攻。金宣宗匆忙把太子守忠也接到了開封。是年5月,中都陷落。南遷之後,金朝君臣上下醉生夢死,只求苟安。每當蒙古大軍壓境之時,君臣惟有相對而泣,在大殿之上長籲短歎;而當蒙古軍退兵之後,則又開始飲酒作樂。宰相們研討時政,無非是做做樣子,凡是遇到要害的問題,就宣佈下次再議,每次均如法炮製。他們就是這樣因循苟且,直至國家滅亡。宣宗也並不比他的大臣們更關心金王朝的命運和前途,關心的只是如何繼續過他奢華的生活。他曾經讓人偷偷給他做一件大紅半身繡衣,並且告誡說,千萬不要讓敢於直言的監察禦史陳規知道。當繡衣做成並給他送去時,他又問陳規是否知道此事,來人連忙解釋說,凡是宮中大小事,他一概不敢向外傳播,何況皇帝又親自叮囑過。宣宗聽罷,算是松了一口氣,說:「如要讓陳規知道了,必然會因為奢華規諫我,我實在是害怕他的話啊。」已經到了危亡的關頭,這位君主還在為一件繡衣煞費苦心,昏庸之極,可見一斑。興定三年(1219年)12月,宣宗遷怒于術虎高琪,借故殺了他,以泄其忿。然而金朝已病入育盲,並沒有迴光返照的跡象,金王朝滅亡已是指日可待了。 然而,就在此時,金王朝再一次出現了皇位危機。得寵的貴妃龐氏之子完顏守純和後來被立為皇后的王氏之養子太子守緒爭奪王位。元光二年(1223年)12月,宣宗病故。他臨終的前一天晚上,近臣都已經出宮了,只有一位年老的前朝資明夫人鄭氏陪伴著這位行將就木的皇帝。宣宗知道鄭氏可靠,便將後事託付給她,讓她「速召皇太子主後事」,言罷氣絕身亡。鄭氏果然不負重托,沉著機智地應付了前來看望宣宗的龐貴妃,金哀宗完顏守緒才得以順利繼位。 哀宗繼位後,因成吉思汗尚未結束西北的戰事,無暇顧此,金朝又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金室在汴京支撐了九年,後因為蒙古軍攻城益急,被迫出走歸德(今河南商丘)。正大初年,哀宗一度有振作精神、勵精圖治的表現,但是很快就變得如同其父一樣的消沉和腐敗了,老百姓對金朝的統治已徹底喪失了信心。正大元年正月的一天,開封城內狂風大作,端門門樓上的瓦片都被風吹落了,當時有一男子身著麻衣對著承天門又哭又笑。有人問他為何如此瘋瘋癲癲,他回答說:「吾笑,笑將相無人。吾哭,哭金國將亡。」金王朝的末日即將來臨了。 正大四年(1227年)7月,成吉思汗病死于進軍西夏都城的途中。當時西夏都城已被圍困多時,城內糧盡援絕,不久西夏國王出降,蒙古滅夏的戰爭宣告勝利。這時,他們就有可能全力以赴展開滅金戰爭了。1229年,窩闊台即汗位。兩年後,元軍即發起了對金朝的總攻擊。1232年初,蒙古軍和金軍在鈞州三峰山展開了大決戰,金軍大敗。曾經屢建戰功的完顏和尚也被俘,成了刀下鬼,金軍主力至此已經喪失殆盡。3月,蒙古大軍攻克中京洛陽,並遣使至汴京敦促哀宗投降。哀宗以親王為質向蒙古人乞和,遭到了拒絕。這時,汴京城內又發生了疫情。金哀宗除了出逃,已經別無他法了。12月初,哀宗逃出汴京,渡河準備取衛州(今河南衛輝)。攻之不克,又遇蒙古軍自河南追來,金軍慘敗。最後,哀宗夜棄六軍,渡河折回河南,帶著身邊的六七個人逃到歸德。 天興二年(1233年)6月,哀宗從歸德啟程赴蔡州,途中正遇大雨滂沱,扈從人員徒步在泥濘中跋涉,沒有糧食,只能採摘青棗充饑,一路上忍饑挨餓,備嘗艱苦。次日抵達亳州。僧道父老在道旁迎候,只見皇帝儀衛不過是以青黃旗兩面為前導,黃傘擁後,從者不過二三百,馬不過50餘匹。哀宗在亳州停留一日,次日進抵亳州南60裡,在雙溝寺避雨。哀宗舉目四望,只見遍地荒涼,不復人跡,於是哀歎道「生靈盡矣。」當月底,哀宗抵達蔡州。當時由於宋、蒙聯合攻金的談判一時尚無結果,所以哀宗到達蔡州初期,情況比較平靜。城內又有了商販,人們以為皇帝到來,又可以過上太平日子了,他們把儲存了多年的好酒都拿了出來,一下子喝了個淨光。哀宗也忘記了是在逃難之中,剛在蔡州安頓下來,就大興土木,修建「見山亭」,以為遊憩之所。然而,外面的嚴酷現實,很快就使蔡州城裡這些人「安享太平」的美夢破滅了。8月,宋、蒙雙方達成了協定。不久,宋軍和蒙軍相配合,在唐州和息州等地發動進攻,徹底打破了哀宗聯宋抗蒙的夢想。9月間,蔡州城內的糧荒已經異常嚴重了。12月,宋、蒙雙方的軍隊對蔡州城展開猛烈的攻擊。天興三年(1234年)正月初十,哀宗眼看城破在即,便下詔傳位給總帥完顏承麟,希望他能衝殺出去,再圖恢復大金帝業。承麟當即宣告即位。此時,宋、蒙大軍已經沖入城內,哀宗自縊身亡,承麟猶率部進行巷戰,最後為亂兵所殺。金王朝在淒慘的境地中最終滅亡了。 追尋金朝興亡的發展軌跡,我們不難發現它經歷了一條與遼朝興亡大體相似的道路。他們之所以興起之初可以與大宋政權分庭抗爭,屢占上風,憑籍的是他們極具戰爭力的軍政組織。遼有「斡魯朵」和族軍,金有「猛安謀克」,他們都實行兵民合一的制度,在勵精圖治的帝王指揮下可以所向披靡。然而,當他們功成名就、建立一個以漢族文化為主導、帝王專制的傳統農耕政權之後,隨著原來的政權組織形式的急劇變化,制度的缺陷便日漸凸顯出來了。 這首先表現在其原來自身制度上的先天不足和不適應性。金朝的猛安謀克軍的戰鬥力持續下降,即使統治者施以豐厚的兵餉也無法遏止。其次,在處理作為統治者階層、即少數民族的女真族,與作為被統治者階級、即主體民族的漢民族的關係問題上,沒有能夠找到一條合適的道路。金朝在控制了江淮及大散關以北的廣闊的漢族傳統聚居區之後,為統治中原,將百萬以上的女真人徙置於黃河下游人口稠密地方,是以犧牲漢人利益的辦法去救濟女真人的。然而,此舉既沒有解決農耕經濟形式下女真人日益貧困的問題,反而導致漢人刻骨的痛恨。他們不僅搶佔漢族最富庶的耕地,為了增加日益增大的生活和軍事開支,又不斷加重漢族的賦役。女真人與漢人的矛盾恰如史籍所言:「盜賊滿野,向之倚國威以重者,人視之以為血仇骨怨,必報而後已」。第三,河患也是促進金朝滅亡的重要原因。在金控制江淮以北之時,河患氾濫成災,連年不斷。更為不幸的是,黃河似乎也與女真人作對似的,自從金室南遷後,黃河竟然改道,不再北流,而是流向東南。河患的範圍非常廣泛。河患進一步加劇了統治階層與漢民族的矛盾,各地反抗的怒火從未停息。 金朝以馬上得天下,在治理天下時,卻遇到內外矛盾。金朝對外一直受到北宋、南宋、西夏、蒙古和高麗等政權的牽制,稍有閃失,就會被顛覆;在內,在安置女真族和處理漢族關係問題上,產生了新的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這些矛盾始終存在,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而統治階級內部血腥的權利鬥爭,又在腐蝕著政權的大廈,面對著強勁的蒙古旋風,它的滅亡似乎也就不難理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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