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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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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是在車軸的吱呀聲中醒來的。觸目所及,是一望無際的金黃牧草,草浪隨風起伏,幾株筆直的白楊靜靜佇立在草原上,天色蒼茫,青山在天際連成一線,一眼望去,秋意蕭索。 這是輛走得很慢的馬車,我不知道照這樣走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山海關。不過山海關離京師其實不遠,遞送戰報的快馬一來一回,也就是一天左右。 我側躺在這輛敞篷的馬車上,左肩的傷口已經不疼了,癢癢麻麻的,有只手輕柔地按在那裡,正在抹藥。我舉起右臂,看到自己已經換上了一身粗麻布衣。拉車老馬的橐橐蹄音,連天的牧草,秋風,褐衣,我真的已經離開紫禁城了。 一瞬間我居然挑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 「醒了?」是在延春閣裡按著我的那個人的聲音,他轉過身給我的傷口上藥,拉車的那匹老馬沒人駕馭,悠悠地在黃土官道上溜溜達達地走著。 「一個女子被一個陌生男人解開衣衫撫摸著肌膚,一般情況下,你不是應該失聲尖叫,然後推開我的嗎?」那人一邊抹藥一邊說。 「尖叫什麼?這種荒郊野外,叫了也沒人聽到,我還是不用裝矜持了吧?而且推開你,碰到傷口我會疼的,你以為我那麼笨?」我舔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說。 「看來你很怕疼啊,很怕疼還要刺自己一劍,你真的那麼不想傷害那個人?」 「你會錯意了,我只是不想被那個人親手殺掉而已。你以為憑這點小伎倆真能殺了他?到頭來我還要陪你們送命,不值,不值。」我悠然說著,在淡淡的陽光下微微眯上眼,享受著這懶散的時光。 「啊,不過是個懂點武功、會點馭火術的皇帝罷了,體質還很弱,你怎麼對他這麼有信心,他真有那麼難對付?」似乎是來了興趣,他笑問。 「這個,」我搖搖腦袋,想著該怎麼回答他,「看起來你想殺蕭煥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真的就沒摸清楚他的底細?」 「有些還是不清楚,你知道,大武蕭氏的子弟在把自己裝扮得高深莫測上都是行家裡手。」他笑著說。 「這句話說得好。」我曲起手臂支住腦袋,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那你總該知道,去年秋天在江湖上聲名大噪的那個神秘人蕭雲從吧。」 「噢?就是那個單槍匹馬闖入盤踞長江數十年的漕幫龍頭十二連環塢,逼死幫主鐘豐琰,赤手從天下第一劍客溫昱閑手中奪下勝邪劍,武林大會上劍挑執武林牛耳的江南四大山莊,挫敗靈碧教四大護法和光明左右堂主,讓靈碧教與江南武林簽下二十年不戰之約的蕭雲從?真是英雄出少年,一時名滿江湖。只不過此後這位蕭少俠就銷聲匿跡,蹤跡難覓了,空留下一段佳話叫後人追思啊!這我怎會不知,京城茶館酒坊裡的說書先生,至今都在津津樂道地評講著這段往事呢。」他慢慢說著,語氣裡真有點悠然神往的意思。 「那個蕭雲從就是蕭煥。武林大會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所謂江湖豪俠想要他的命,殺手雇了有一車,蠱毒高手也不是沒有,就是動不了他一根毫毛。你說,你們這麼兒戲似的弄件防火的袍子,點幾支香就想收拾他?」我晃晃腦袋,「不過,居然有人把那事兒編成評書說。」 「有些人,生來就是給人敬仰的,就算他再怎麼想遮擋自己的光輝,早晚也要光芒四射的。」那人淡笑著說。他把藥塗好了,就拿出一卷紗布仔細地幫我包紮傷口。 「敬仰?誰會敬仰那傢伙?平時也算人五人六,怕苦就怕得要死,一提起吃藥,臉都能嚇綠了。」我輕哼了一聲。 「對他這麼瞭解?是做他的妻子之後才瞭解的呢,還是早就熟了?」 「還不都一樣。」我隨口敷衍,接著問,「其實我看你功夫好像也不錯,為什麼不和熒一塊兒去刺殺蕭煥,這樣勝算不是大些?」 「這個,」那人笑了笑,「我們兩個不能交手。」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我懶懶地打個哈欠,然後抬頭笑眯眯地看著他,「我說這位大哥,你幫我個忙好不好?不要把我送到庫莫爾的大軍裡了,反正這裡也沒別人,你偷偷把我放了,然後跟別人說我在路上自盡了。你把我放了後,我保證立刻銷聲匿跡,我自己能養活自己的,我再也不會在京城露面了,怎麼樣?」 「嗯?這種情況下,你不是應該懇求我殺了你,讓你免受淩辱嗎?」那人笑著。 「人不能那麼輕易就說死的,」我歎了口氣,「你不答應就算了。」 他已經幫我包紮好了傷口,轉身持起韁繩趕車,馬車立刻走得快了許多。 沉默了一陣,他忽然頭也不回地笑了笑:「雖然不能放了你,但我還是有辦法幫你的,怎麼樣?」 「隨你。」我眯著眼睛,任由遼闊深遠的暮秋景色在眼前一一倒退,這樣什麼都不用想的時刻,真是舒服。 我果然是討厭紫禁城的,對於離開那個地方,或者說離開蕭煥,有著莫可名狀的期盼。 馬車晃晃悠悠,還是在黃昏前來到了山海關。 幸懿雍在宮中起事的同時,握有帥印的幸羽應該也已經率軍投敵了,可是在我們到達山海關的時候,山海關巍峨的城牆上並沒有換上承金國的三角金龍旗,遠遠地可以看到關前狼煙不斷,好像還在激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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