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的皇后 > |
| 八十三 |
|
|
「當你知道我們被蕭千清擒住,他已經活不了幾天的時候,你索性就不再管他的生死,只管讓人沖進去殺了我和蕭千清出氣。」 我低下頭看她:「你那時只想著,是我害死了他,你恨我,要殺了我,但是你沒有想過,就算是要死了,可他還活著,活著就會有喜有悲,有怒有哀,當他看到自己的母親指著他的鼻子對別人說你們的皇帝已經死了,當他被逼著向自己最親信的下屬動手的時候,他會不會傷心難過? 「你告訴過我,他的心思總是藏得太深,是不是就是因為他的心思總是藏得太深,你已經理所當然地把他當成了一個無血無淚的人偶,只是為了你的社稷、你的天下而存在,一旦有一天這個人偶壞了,你先想到的不是這個人偶會怎麼樣,而是你的社稷會怎麼樣。你能明白地告訴我,當他死的時候,你是痛心你失去了一個兒子,還是更痛心你失去了一個皇帝?」 太后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慢慢移到殿中的棺木上,她久久都沒有開口。 「我告訴你,你的社稷在我眼裡連一分錢都不值,我把你從登基大典上拉下來站在這裡,只是想讓你明白,有些東西,不管你認為它在你的江山大義上有多微不足道,也決不能輕視。」 太后沉默著,輕輕合上眼睛,沒再說話。 我走到門口,招手讓蕭千清過來:「把太后軟禁在慈甯宮裡。」 蕭千清示意那兩個親兵過來把太后押走,然後笑了笑:「你可以在這裡多呆一會兒,別的事務我和絕頂兄會處理。」 我搖搖頭:「不用了。」 蕭千清停了一下,笑笑:「不再看他一眼嗎?」 我停了一下,挑起嘴角笑:「不用。」 說完我徑直走下臺階,走了出去。 匆忙之間接手整個帝國,何況還有繁雜的喪儀要依照程式進行,一時間真的有些千頭萬緒理不清,幸虧蕭千清已經把父親從家裡叫了出來,倚仗父親多年來在朝中的威望,一切還算應付得過來。 後宮由於御前侍衛的堅守倒是費了哥哥一番工夫,折損了不少好手,不過隨行營的兩位統領不在,實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很多人對蕭煥還存有忠愛之心,並不真正想替太后賣命,所以也不算太費周折。 攻破內宮後,哥哥在一個偏殿裡找到了熒和宏青。宏青被歸無常擊傷,熒在一旁照料他。一同被找到的還有石岩,蕭煥那劍只割破了他的血管,並沒有真正傷及要害,雖然血流了不少,但是並不危及性命。 最出乎我意料的是哥哥居然在儲秀宮裡找到了小山和嬌妍,原來那天宏青並沒有殺她們,只是把她們擊暈了,他在奉命殺戮的時候還是對她們手下留了情。 我把所有妃嬪都叫到跟前,告訴她們如果想出宮可以自行離開,想留下來的雖然要搬到冷宮去住,但是可以按照原來的品級領取俸祿。很多妃嬪都還年輕,怎麼甘心就這樣一輩子留在冷宮,紛紛請願出宮,只有寥寥幾個找不到歸宿,又想守成的人留了下來。 忙完了這些,我去探望了一下宏青和石岩。石岩的精神很不好,他坐在床上幾乎像塊石雕,一動不動。 宏青還好些,看我去了,還向我笑了笑。熒像一隻小貓一樣乖乖地坐在他床頭,時不時幫他取些東西,扶扶枕頭。 這一天下來,我也有些累了,晚上就回儲秀宮睡覺。一覺睡到天色大白,已經是臘月三十了,德佑八年的最後一天。 正好趕上國喪,宮內的新年慶典是不會有了,我用皇后的名義下旨准許民間自行慶祝新年,只要不太過喧嘩就好。 這一天也不清閒,我與蕭千清和父親商量著擬了兩道詔書,一道是昭告天下我懷有蕭氏朱雀支血脈的詔書,一道是任命蕭千清為輔政王的詔書。依照蕭煥的遺詔,如果一年之後我還沒有生產或者產下女嬰,輔政王蕭千清就可以登基稱帝了。 詔書雖然只有幾十個字,但是要反復斟酌推敲,一天下來弄得我頭昏腦漲,從內閣出來,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氣,總算清醒了些。 冷冽的空氣中有些隱約的水汽,抬頭看了看天空,陰陰沉沉的。 身後父親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他也抬頭看了看天色,靜默了一下,緩緩地開口:「又要下雪了。」 我點了點頭:「嗯,今年冬天的雪有點多。」 「你娘走的那年冬天……也是這麼多雪。」父親突然說,慢慢地接著說下去,「我認識你娘那年,也才剛過二十歲,傲氣十足的窮舉人,你娘卻已經是江湖上成名的女劍客了。跟我成親退出江湖的時候,有很多人都說你娘傻了,難不成要守著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過一輩子?可你娘卻說她很快樂,我也很快樂,我們成親五年,生下你哥哥,又生下了你,一直都很快樂。 「可是第五年的年三十,那天也下著雪,你才剛兩個月大,你娘卻說她要走,再也不回來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我太窩囊了,她不能跟這麼窩囊的男人過一輩子。我那天都快瘋了,你哥哥圍著冰冷的灶台叫餓,你在屋裡哇哇地哭。我拽著你娘的袖子問她要怎麼才肯留下來,她的目光真是冷,她硬邦邦地拋出句話,說要想她回來見我,除非我能位極人臣。 「她是算准了我絕對不能辦到才這麼說的。那時候我連進士都不是,在朝中也沒有任何靠山,想要位極人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那夜,你娘拋下這句話就走了,就像她說的那樣,再也沒有回來過。」父親的目光投向遠方,突然有些迷離,「從那年開始,我就發誓一定要在朝中混出成就來。我把你和你哥哥丟在老家,一個人上了京,考進士進翰林院。那時候我恨死了你娘,沒日沒夜地咒駡她,耍盡了手段往上爬,然後狠狠地發誓,就算哪天我真做上了首輔,也再也不認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等我真的被任命為首輔的那天,我在新搬入的府第的院子裡設了酒席,準備了兩雙碗筷,一個人坐了下來。我以為我被任命為首輔這麼大的事,你娘無論是在什麼地方都一定會知道的,她一定會遵守約定來見我。我想好了無數羞辱謾駡她的話,在擺著她最喜歡的酒菜的石桌前等著。那晚,我一直等到天亮,等到上早朝的時間到了,才終於明白,我等了這麼久,蠅營狗苟地往上爬了這麼久,只不過是想要再見見她而已,就算只是一面,也就夠了。」父親的聲音突然有了些顫抖,他停下來,垂在身側的手臂也微微發抖。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聽父親提起過我娘,他只是在每年的臘月三十,要求我和哥哥一定要回家拜祭我娘。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