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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臘月的寒風刀割一樣吹在臉上,站在一旁的蕭千清手裡拿著一件還未來得及遞出的披風,他側身而立,一身輕裘如雪,再沒有說一句話。

  除夕夜黃昏的街道,行人漸漸少了起來,沿街的店鋪門上掛著描有「奠」字的白紗西瓜燈,燈籠晃晃悠悠地隨寒風招搖,燈下來往的行人都把脖子縮進了領口裡。

  我信步來到西市的汾陽茶館。這個小茶館在跑江湖的人中算是很有名氣,三教九流各種小道消息都在這裡彙集,不過今天晚上可沒有人搜集什麼情報,這種時候聚集在這裡的都是些不能回家過年的人,有賣唱的藝人,也有販賣藥材的商人,還有江湖羈旅的遊子。

  茶館老闆在屋子正中豎了一個火爐,煮著一鍋冒著熱氣的黍酒,免費供應。客人們都拿木勺把酒舀在青瓷大杯裡,捧到桌上,再要上幾碟小菜,相識不相識的,共坐一桌,就天南地北地聊上了。

  我要了幾個菜,端了一大杯熱酒坐在靠窗的角落裡邊吃邊喝。

  我酒量不大,兩杯酒下肚,眼前的桌椅酒客就有些模糊了。朦朦朧朧地聽到鄰座的人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有個人說皇帝死得太突然,有些離奇;另一個人說皇帝纏綿病榻已久,會駕崩倒是不離奇,只是死的時間有些不好。幾個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我頭上。一個說皇后還是很體恤民情的,居然准許百姓慶祝新年;另一個接口說,皇后不動聲色地扳倒了太后,很有些手腕,真是個奇女子;還有個人附和說不錯不錯,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氣度,真不容易。

  我在旁邊冷笑了一聲:「狗屁奇女子,自己丈夫死了,居然還能高高興興地幹這個幹那個,要我說,是沒心肝的女人才對。」

  那幾個人都側目看我,我這時穿的是男裝,又一副醉眼迷離的樣子。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就笑了笑:「小兄弟,咱們哥幾個說笑,皇后娘娘沒礙著你什麼吧,幹嗎說話這麼沖。」

  我挑挑眉毛站起來:「皇后沒礙著我,你們礙著我了。」

  絡腮鬍子大漢挽挽袖子:「你找碴兒的不是?」

  我抬腳把他屁股下的板凳踢飛,看著那個大漢猝不及防地坐到地上,哈哈大笑:「我就是找碴兒的,怎麼樣?」

  結果可想而知,我跟那三條大漢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架,直打到茶館的老闆出面把我們四個清理了出去。

  那三條大漢不怎麼懂武功,力氣雖然大,也沒占到什麼便宜。我雖然占點武功上的便宜,不過雙手難敵四拳,臉上給他們揮到兩拳,鼻青臉腫的弄得也挺狼狽。

  幾個人出了茶館,又扭打了兩條街,最後我靠在街邊的柳樹上,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三條大漢或站或坐,也都笑了起來,絡腮鬍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兄弟,有什麼不開心的,打上一架就好了。」

  另一個接口:「說起來咱們除夕夜一起打架,也是很有緣分的。」

  我笑夠了,抬起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難道我的不開心就寫在臉上,這麼明顯?」

  他們雖然醉了,說話倒還靠譜,哈哈地笑:「滿臉晦氣,還不是有心事?」

  我哈哈笑了起來,他們也跟著笑。

  笑夠了,幾個人又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會兒話,天上就開始飄起雪花來。

  那幾個大漢說得趕緊回客棧,問我有地方去沒有,我說我是京城人,家就在附近。他們開玩笑說家就在京城,還除夕夜跑出來喝酒打架,看來真的是不開心。

  三個人說完,肩抱肩地唱著家鄉小調,搖搖擺擺地走了。

  我跑到牆角把吃下去那些東西全吐了出來,酒才總算醒了幾分。

  這時候街角突然有人點起了爆竹,劈劈啪啪的聲音裡,小孩歡騰地笑鬧拍手,過了子時了—現在是德佑九年的正月初一,不是什麼什麼元年,而是德佑九年。

  靠著牆坐下,我把腰裡的楊柳風拿出來,指肚輕輕撫過劍身的銘文:所恨年年贈別離。

  德佑九年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這柄傳言中不祥妨主的名劍上,漸漸覆蓋了那行銘文。握著劍柄,我笑了起來,仿佛看到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在我眼前徐徐展開。

  德佑九年的元旦,這天已經不再是德佑皇帝的萬壽節,卻依然是新的一年的開始。

  《我的皇后》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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