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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次於總統的職業:廣而「告」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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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千里陪坐:夜半「告」之 方海自擔任深圳某廣告公司總經理以來,迎接到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前文中提到的那位內地某縣的舒副縣長。不過,半年前,他已經從那把七品副職的椅子上經「民主選舉」擔任了某縣經濟發展協會的主席。這次,舒主席是「順便」帶著協會的秘書——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赴會的。 在深圳機場,舒主席握住方海的手,驚訝地說:「你就是方總經理?啊呀,特區人就是不一樣,人才呀,真是了不得的人才呀!」 方海謙虛地說:「舒縣長,過獎了。在特區,像我這樣的小老闆,比山坡上的野草還多。」 「方總經理,」舒主席急忙糾正道,「我半年前就不在縣長位置上了,現在只是有名無實的……」 就在這時,站在方海身後的「秘書」渝紅急忙跨前一步,雙手捧住舒主席的手,熱情地說:「舒縣長,方總經理的伯父方董事長特意交待過我們:無論你的地位變化如何,你永遠是我們深圳某廣告公司的大恩人。在我們的心目中,你不僅是貴縣的父母官,還是遠在特區的我們公司的父母官。」 聽到渝紅這番話,方海心中突突地跳了起來:眼前這位舒副縣長肯定與那位神秘的特區老闆是熟悉的,說不定他倆的交情還很深;既然如此,特區老闆為什麼不以私人的身份邀請他到深圳度假,卻要繞山繞水地弄這麼一個大彎?拐如此多的程式?在返回公司的路上,眼望車窗外一掠而過的繁華景象,恍如夢中的方海依舊沉浸在若干個疑問裡。他轉頭望著身邊的渝紅,渝紅似乎讀懂了他目光中的疑問,先做了個有些心虛的表情,接著雙眼朝前,臉上擺出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神色。渝紅的表情使方海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疑問,看來,紫河車計畫並不像渝紅給他解釋的那麼簡單。在方海的感覺裡,仿佛每一座山頭都設計好了萌芽的土坑,只等他這只「孤鳥」含著種子在這些山頭上完成播種的任務。 在一間酒樓裡,他們為舒主席接風。中途,一位元服務小姐悄悄走近舒主席身邊,輕輕耳語道:「舒先生,你的電話。」 待舒主席起身接電話時,方海早先在車上那種突突的心跳又開始了。他忽然間產生了一種可怕的直覺,電話是那位元神秘的特區老闆打來的。他又一次調頭望著身邊的渝紅,渝紅的臉上又一次露出心虛的表情。 一會兒,舒主席回到席間,握住方海的手,抱歉地說:「方總經理,我去探望一位朋友,改天到貴公司拜望你。」 等他們回到公司,一份列印好的廣告合同已經擺到了辦公桌上。 合同大意是:甲方(某縣經濟發展協會)得到某縣政府授權,與乙方(深圳某廣告公司)合作,買下深圳某大道某地到某地共多少米的廣告路段,時間一年,廣告活動的具體承辦事宜甲方全權委託乙方實施。 當方海看到那一筆使他膽戰心驚的廣告金額時,禁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渝姐,」他雙手捧起合同,「舒主席有這麼多錢嗎?」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已經下臺的舒副縣長有權簽這麼一大筆合同嗎? 渝紅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先用一根手指點點他手裡的合同,說道:「不僅舒副縣長沒有權力簽這份合同,」渝紅又指著牆上掛著的深圳地圖,「我們更不打算買什麼路段廣告。」一瞬間,渝紅的雙眼賊一般明亮,「但是,這筆錢,我們志在必得。」見方海一副吃驚的樣子,渝紅又輕聲補上一句,「因為我們有紫河車計畫。哼,誰叫他們一個一個地心懷大鬼胎呢?」 當然,要完成紫河車計畫並非如此簡單,舒主席也只起了個抛磚引玉的作用。 在1994年的春節期間,在深圳某廣告公司高度機密的紫河車計畫的檔案裡,記錄了內地某縣從書記、縣長、基金會主任等一干人的大鬼胎,而那份事先就已經擬好的合同,就差兩樣重要的東西了: 1 某縣政府的紅頭文件——政府授權某縣經濟發展協會「調研」本縣的經濟增長點; 2 某縣基金會的擔保書——那筆鉅款要從內地流到深圳某廣告公司的戶頭上。 送走舒主席的當天晚上,方海與渝紅回到辦公室裡。渝紅從保險櫃裡取出卷宗,抽出一頁表格攤開在方海面前,抬腕看了看手錶,一本正經地吐出三個字:「開始吧。」 方海差一點笑起來,渝紅的「開始吧」聽起來就像大部隊即將投入一場戰鬥一樣,但看到渝紅一臉嚴肅的樣子,方海又將浮上臉面的笑容硬生生地壓了下去。他眼睛盯著表格上的電話號碼,一隻手剛放到電話機上,忽然想起了什麼,他抬頭望著對面的渝紅,問:「渝姐,按規矩,應該先有政府的批文,再有……」 渝紅雙眼盯著方海,慢慢地說道:「按規矩,下了台的舒副縣長是無法經『民主選舉』擔任什麼協會主席的;協會是什麼?按規矩,不就是一個群眾自發組織的社團嗎?按規矩,群眾社團還有什麼縣團級、地師級、省部級和國家級的呢?」渝紅擺了一下手,做出一個理不清的姿勢,「小方,如果這個社會什麼都按規矩,我們的紫河車計畫還能夠存在麼?」她揚起下巴,「小方,開始吧?」 電話很快接通了。 方海在電話裡熱情地說道:「喂,你好。請問這裡是某縣基金會羅主任府上嗎?啊呀,羅主任,打擾了。我是深圳某廣告公司總經理方海。當然,羅主任,我倆從來沒打過交道,陌生得很。」方海報完家門後,話鋒一轉,「羅主任,你可能會感到奇怪,我為什麼要給你打電話?」方海在電話中解釋道,一位來自某縣的打工仔,現在深圳某廣告公司打工,前幾天,不知那位打工仔從什麼地方得知他與北京高層某領導有些特殊關係,送了一份材料給他,希望他替天行道,為某縣的百姓伸張正義。方海話音軟軟地說:「羅主任,這份材料裡涉及到你呢。」緊跟著,方海拋出撒手鐧,舉了好幾起大鬼胎的例子,每一起大鬼胎都足以使那位遠在千里之外的陌生的羅主任冷汗如流泉。最後,方海發出了邀請:「羅主任,到深圳玩玩吧。等你到了深圳,我把這些不值錢的材料還給你。」 方海放下電話不到五分鐘,羅主任的電話便打了過來:「方總經理,我明天就飛深圳。」 同樣在1994年的春節期間,同樣在深圳機場,年輕的方海迎接到了他出任深圳某廣告公司總經理後的第二位客人——來自內地某縣基金會的羅主任。 與上次不同的是,他們剛走出機場大廳,一輛黑色的小汽車不知從什麼角落裡鑽了出來,一位亮麗的小姐打開車門,徑直走到他們面前,先向方海躬了一下身,然後說道:「方總經理,董事長吩咐我親自將羅主任接到他那兒去。你們先回公司吧。」 返回公司的路上,方海問渝紅:「渝姐,董事長是不是那位特區老闆?他住在哪裡?」 方海還有一句心裡話沒有說出來:我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 「是的,董事長就是那位特區老闆。」渝紅多多少少有些落寞地說,「他住哪裡,小方,我真的不知道。」 「公司裡到底有多少人在為他服務?」 渝紅搖搖頭,淡淡地說道:「這家公司只有我們兩人。」 方海吃驚地望著渝紅,「這家公司?渝姐,難道……」 渝紅點點頭,依舊幽幽地說:「小方,像這種公司,做完一單業務後便迅速地消失了。在特區老闆的手裡,我們的公司不是第一家公司,也決不會是最後一家公司。唉,只要紫河車計畫有生存的社會環境,這種商業遊戲就會繼續玩下去。」 方海這才完全明白過來,他這位總經理只能說是紫河車計畫鏈條中的一環,就像一個工程項目指揮部一樣,工程完工之日,就是指揮部收攤之時。他想,等到某縣的那筆巨額廣告款到達深圳某廣告公司的戶頭上後,他成功人士的生活便結束了。望著窗外一塊又一塊飛馳而過的看板,方海重重地歎口氣,感慨萬分地對身邊的渝紅說道:「渝姐,你說得千真萬確,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樣的生意能夠超過紫河車計畫呢?」 第二天下午,一份有著某縣基金會羅主任親筆簽名的擔保書就擺到了辦公桌上。 方海捉筆在擔保書的某個位置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剛簽完,渝紅手中紫河車計畫的卷宗又擺到了他面前。 方海要給某縣的書記、縣長們打長途電話了。手剛放到電話上,他忽然問道:「渝姐,你猜一猜,在這個春節,有多少官員因為特區老闆的紫河車計畫而吃不好過年飯?」 渝紅鄭重告誡道:「你只管做完這一屆總經理後拿錢走人。如果你多管閒事,將死路一條。」 沒料到,渝紅勸誡方海的話,竟然成為他後來的讖語。 春節是短暫的。 等1994年仲春的陽光打到城市的街道上時,紫河車計畫中屬於他們這一環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就在這個春天的某個下午,渝紅將一張信用卡和一個假身份證交到方海手裡,嘴裡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你的。十萬。立刻離開深圳。」 方海明白,在今後幾年內,他非但不能以成功人士的面目出現在社會上,而且還不能以真實姓名回到重慶,因為從某縣「廣告」來的那筆鉅款很快就會出問題,又因為某縣的大鬼胎們在鉅款失蹤後會眾口一詞認真檢討「好心辦了壞事,算是交了一次學費」。這,也是紫河車計畫中為他們設計好了的。但是,某縣有關部門裝模作樣的「調查」是肯定要搞的。所以,深圳某廣告公司註定了要立刻消失,他這位總經理也同樣會如霧氣般地蒸發在特區燦爛的陽光下。 方海是在深圳機場與渝紅揮手告別的。 渝紅繼續留在深圳。 她雖然沒給方海解釋什麼,但方海猜想她會繼續下一任「秘書」的角色。 渝紅說:「小方,記住,找一個小地方,三年內深居簡出。你發跡的事,不要給任何人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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