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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歡」姓第一人(四)


  1995年初,在一次產品訂貨會後,有四萬余元現金開支無法正常入帳。於是,男青年求教于那位分管財務的副董事長。副董事長建議男青年弄來幾張假髮票做平帳目。待男青年按照對方的建議辦理完財務手續後,那位副董事長卻緊緊抓住這件把柄。醒悟過後的男青年,不僅深刻地認識到人心之叵測,也深刻地認識到有些所謂的大男人,氣量竟然比針孔還細小。古人有「外寬而內忌」的說法,也許,針對的就是這種男人。一年後,法院判處男青年有期徒刑兩年,押送重慶某看守所改造。在此期間,家庭解體,親朋疏遠。

  服刑期間,男青年反思自己往日社交——三十歲前,闖蕩江湖,遊歷四海,性情俠義,三教九流之友遍及各地,私家房宅如朋友們免費的驛館,三天接待一小撥五天接待一大批,還多次不惜慷私己之錢財替一些道貌岸然的朋友們搭橋過河到更好的地方,謀取更幸福的生活,孰料,過河拆橋者、偽造謠言惡語中傷者、落井下石者、桌面上吃東西桌底下咬人者,恰恰是當初那些有了他的大力資助才改變生存處境的所謂的朋友們。看來,古人在某些地方的聰明遠遠超過現代人,比如,女人像花兒,不僅空前、還絕後了後世文人的想像空間,後世文人對女人雖然有千萬種比喻,但是,有哪一種比喻超過女人如花兒的呢?再比如,古人造字時,把朋友的「朋」字會為兩義,一是兩串「貝」相連成為「朋」(貝在古時指錢財)字,意思是有錢好交友;二是從偏旁部首的角度講,兩「月」相逢成「朋」(月為肉旁)字,把兩塊「肉」掛列起來結成「朋」友,意思是倘若你有朝一日身上無肉供他人咬嚼,誰還跟你做朋友?聯想到現代人諸如「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樣冗長、露骨的說法,古人在造「朋」字時,一方面血淋淋地洞穿了人性深處最真實的肉魂,將兩塊鮮肉像年關到來前熏臘肉一樣高掛在世態炎涼中,另一方面,還考慮到許多道貌岸然的中國人喜歡說假話的虛偽性,又把這兩塊熏出臘味的鮮肉解釋成月光照耀下心與心相連、手與手相牽的朋友。

  同樣在服刑期間,男青年出色的勞動改造得到重慶市某看守所管教幹部的信任,他被挑選出來負責監區的安全,以及為死囚們寫遺書。這份工作的最大好處是:他不必白天黑夜地鎖在牢房中,可以自由地在監區內活動。

  重慶市某看守所是數十年前修建的房屋,即便在陽光燦爛的白天,地下室仍舊是陰氣森森,據說,數十年前,地下室便是處決死囚的刑場,後來,刑場另選地方後,地下室便閒置下來。想到身體是未來事業的本錢,他選擇了一個特殊的鍛煉身體的方法——每天晚上十點鐘,他大著膽子走進黑暗陰森的地下室,擰開水龍頭,一邊洗著冷水浴一邊唱起前蘇聯民歌《三套車》,儘管男青年的歌唱的並不好,可是,經過一次、二次、三次……乃至若干次之後,在看守所這樣一個特殊的地方,在每天晚上十點鐘,從地下室傳出的嘩嘩流水聲與《三套車》,竟然成為某看守所一道奇特的風景。

  基於男青年積極出色的改造,有關部門為他減刑半年。1998年4月5日,男青年帶著一副壯實健康的身體回歸社會了。1999年4月5日,這天,是男青年出獄一周年的紀念日,他到新華書店買了一支鋼筆,迎著燦爛的早陽,再次「行道」,開始孤寂的文學創作。迄今為止,男青年已創作、發表、出版十五部文學作品,約四百萬字。

  2003年,男青年經過深思熟慮,在征得親人們的支持和有關部門的同意後,他改名換姓,從此,不僅官方戶籍檔案上有了「歡鏡聽」這個罕見的姓名,而且,有關部門通過全國查詢得知,「歡鏡聽」是中國第一個姓「歡」的人,「百家姓」中創造出一個新姓氏:歡。

  2006年,歡鏡聽回想起當年闖蕩海南島時得到的人生感悟,於是,他在姓名後面加上「行道」兩個字,從此,「歡鏡聽行道」成為他的筆名。

  基於歡鏡聽在文學創作上取得的突出成績,2003年,他被推舉為江津市政協委員,同年,他加入中國民主建國會,成為民主黨派中的一員;2004年,經中共江津市委、江津市人民政府研究同意並上報重慶市有關部門批准,將歡鏡聽列為特殊人才特招進重慶江津文化館,成為國家事業單位正式編制內的文化幹部。

  歡鏡聽感謝各位領導的關愛與栽培,然而,他心中有兩大遺憾難以啟齒:第一,由於他只有高中文憑,雖然作為「特殊人才」特招了,但是沒有按照「特殊政策」辦理,參照應屆中專畢業生待遇,一年見習期滿後,聘為管理員二檔,外邊人可能不好理解管理員二檔,說白了,就是「初級」都達不到,也就是說,已經創作、發表、出版十五部文學作品的歡鏡聽,最終連「初級職稱」都沾不上邊,在重慶江津文化館現有十三個在編人員中,他的工資收入排列最後,每月494元。2006年,因歡鏡聽工作表現出色,江津市人事局考評他為「優秀」,獎勵一級工資,22元,加上69元的津貼,每月合計585元。靠這點微薄收入,他無法維持自己與剛上初中的兒子最基本的生活,無奈之下,他利用業餘時間,背上竹背簍,手持電喇叭,成為一名兼職拾荒匠,一邊遊走在江津城的大街小巷,一邊高聲喊道:收書本報紙。有一次,在江津某機關家屬院,一位中年婦女出售一捆舊報紙,忽然,歡鏡聽發現一位年輕女人坐在屋角,雙手捧著一本他創作的長篇小說津津有味地讀著。他故意對年輕女人說:這本書的作者跟我是好朋友。年輕女人抬起頭瞄了他一眼,吐出三個字:冒皮皮。冒皮皮是本地方言,包含了撒謊、說大話,等等。年輕女人沒想到,她面前這位拾荒匠正是這本書的作者。因為經濟條件差,歡鏡聽最害怕接到各類請柬——人們戲稱為紅色罰款單,偏偏在他小有名氣後,這類紅色罰款單常常不請自來,最多的一天,他接到五份紅色罰款單。更讓他難過(真的,難過!)的是,主人在送給他的請柬裡,還特意附上幾行文字,這些文字雖然表述不同,但是核心內容是一樣:你是江津城有名的大作家,能夠請到你,我感到萬分榮幸。歡鏡聽自己從不「祝生」,也從不欠他人類似紅色罰款單似的人情。真要說「欠情」,不知有多少人「拖欠」他的人情。有時候,面對那些侵略者般的紅色罰款單,歡鏡聽有一種生活在殖民地、勞動成果被他人掠奪殆盡的感受。開初,自小受「中國是禮儀之邦」文化薰陶的歡鏡聽,無法垮下臉拒收各類紅色罰款單,可是,等到他為應付這類罰款已經欠下上萬元的債務後,他只好硬起心腸,採取逃避戰術,不再繳納紅色罰款了。第二,不知什麼環節出了問題,歡鏡聽還有五個月見習期工資沒有領到,每月496元,五個月合計2480元,直到他寫作這篇文章時(2006年7月27日),快兩年了,仍舊沒有領到這筆2480元的欠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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